七月底。
金与火交争, 教室闷热无风, 学生们在无精打采听课, 补习进行到最后阶段,都已是筋疲力竭。
秦绵绵身旁的空位,课桌上摆着书、水壶、笔记本, 却已人去楼空。
几十公里外的国际机场。
清瘦颀长的少年, 穿宽大的白t, 反戴着棒球帽,拿护照等在候机厅,望向玻璃窗外一架飞机直冲云霄,转过身走进登机口。
顾轩走了。
八月将至。
窗外飘来一阵桂花香,掩盖医院浓重的消毒水气味。
医生面带肃穆, 来去匆忙, 白衣天使忙起来像打仗, 八人间的病房也腾不出一张空床位,连走廊外都塞满了病人。
薄荷拉上帘子。
艰难地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小幅度翻动四肢,拿毛巾擦拭身体、换干净的衣服, 好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中午,她得赶回家做饭, 再送到医院来;下午,陪母亲说会子话,鼓励她进行康复治疗, 跟护士询问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晚上, 时时刻刻守在病床边, 以防再次出血发生意外。
一天下来,也就上午八点到十点这两时辰,趁母亲睡着,有几许清净的休息时间,看看拉下的功课,听听音乐,或是对着窗外蓝天发呆。
秦绵绵、楚言他们时常到医院看望。
给薄荷说学校里最近开心的趣事:老严假发掉地上、暴露了秃头的事实;她不在,谢文貌似想夺回班长的位置;小刀被暗恋的对象拒绝了,刘丽丽又喜欢上了新的偶像男星。
……
他们面带笑容,不袒露一丝忧愁,也从不问:“薄荷、你还会回来念书吗?”
因为都知道。
自己回不去了。
不久前,准确来说,就是薄荷跟裴初河打架的那一天。
秦淑华在一次与拆迁户谈判的过程中出了意外,突发脑溢血住院,好不容易才抢救回来。
薄荷差一点,就永远地失去她。
年幼时曾说过的气话。
“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家,我再也不要跟我妈住在一起了!再也不会见她了!”
此时此刻。
只有无尽的懊悔。
秦淑华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绝对不能失去的人。
怎么能够丢下她呢?
*
拉开帘子。
病房门口站了母亲的主治医生,旁边还有几个不相干的人,有律师、有保镖,当中那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就是裴氏地产公司的总经理,连志彬。
也是裴初河的父亲。
连志彬当年入赘的裴家,裴初河自小随母姓。
医院顶楼的贵宾室。
律师给薄荷递来一份文件,向她陈述道:你母亲的手术治疗费、以及发生意外事件的补偿费,裴氏集团都会全权负责。
但要签署一份保密协议,保证将来不会出现任何不利于裴氏地产的新闻。
“这是很大一笔钱。”
衣冠楚楚的律师用深幽的眼神直视这个十七岁的女孩:“你母亲发生了意外,我们都很遗憾,这笔补偿费,是我们总经理的诚意。”
薄荷仔细阅读文件中的条款。
每一条、每一项都看得很清楚,花很长时间,她或许也该请个律师来谈判才对。
“不必担心。”
律师坦言:“你母亲是我们总经理的朋友,这件事,集团一定会负责到底。”
“……”
薄荷抬起头转向母亲所谓的“朋友”,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端的是局外人的态度。
直到她签了字。
连志彬才起身过来,拍了拍她的头,如同一位亲近的长辈。
“你母亲跟我提过你。”
男人慈眉善目,语气温和:“我女儿也常说,她跟你关系不错,是好朋友。之后,如果有什么困难、需要,都可以来找叔叔。”
薄荷垂下头,没有答话。
相较患者家属的身份,她有些过分安静了,
等人渐渐散尽。
医生过来跟薄荷讲秦淑华目前的病情。
薄荷感觉身体很不舒服。
脑海中一片混沌,血液不流通,仿佛有无数蚊虫叮咬,恶心得想要作呕。
只隐隐约约听见医生说“会有瘫痪的可能”、“需要更稳定的治疗”、“最好能去国外,或者是北京的大医院,那边的治疗手段比较成熟。”
“……会死吗。”
薄荷懵懂地问,声音清澈:“如果治不好的话,我妈她会死吗。”
医生顿了一下,没想到她问的直接,小心谨慎地说:“可能暂时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知道了。”
薄荷站起身,鞠了个躬:“医生,我先走了,妈估计醒了,她会找我的。”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医生轻轻叹了口气。
觉着还这么年轻的孩子,就要背负沉重的生活压力,实在可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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