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正事。正事办完,咱们再说闲事一一反正咱们俩都是闲得肉皮子发痒的人,有的是时间!不过,难听话我先说在前头。你要是想着要谋起复,这事我不能立刻给你答复。十九年北征吃了败仗,其中的原委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责任也没办法彻查。”说到这里,他停下话,抬起头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冉临德。十九年北征失败的原因太复杂,牵连也极广,认真追究下来的话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在京的上柱国柱国至少有一半脱不开干系,在京的杨度,即将辞官归里的汤行,还有正在嘉州和南诏人作战的萧坚,甚至包括东元帝,他们都要负责任一一就凭这些人,谁敢来彻查,又怎么来彻查?
停了片刻,他才继续说道:“如今朝廷不想检讨十九年的北征,所有的文卷档案都已经封存入库,想把你从其中摘出来,你得给我一些时间。我这个上柱国其实也就是个摆设,真想办点什么事,也得去请托别人……”
商成的话说得很诚恳,自己的难处也都摆在了明处,这才是真正要帮忙的实在态度;冉临德是坎坷波折磨砺出来的人,自然看得格外分明。他吞吞吐吐地说:“那什么,我,我其实也不在乎起复不起复的……”
不是起复就更好办!商成马上说:“那就是想做个什么事,偏偏遇上手头又不太宽裕?需要多少钱,你就说个话,我马上给你预备!”
冉临德一下就感动得眼圈都有点发红了。他原本是打算向亲家开口借这笔钱的,但从女儿那里,他听说亲家翁也是因为想买地却又没钱而发愁,这才把主意打到商成头上。为了在商成面前开口借钱,他好几天以前就开始在肚子里打腹稿,反复盘算着该怎么说话才能不教商成拒绝。哪知道他拐弯抹角地转来转去,连嘴巴都没张开,商成就把他最想说出来也是最难说出口的话,都帮着他说了……
“你是要置办土地吧?”商成说。他低着头,没去看冉临德,免得让冉临德难堪,拿手指头蘸着茶汤在几案上勾画着。“现在土地的价钱便宜,买到手里合算。六十缗左右一亩地,你打算买多少?这样,你先拿上两万缗用着,不够了我再帮你准备。”
“使不了那么多!七千缗就足够了!”冉临德赶紧说道。他就是想把家里早前为了搭救而变卖的那些土地再买回来而已,哪里用得上两万缗?这是祖辈父辈留给他的东西,他可不想让它们在自己手里丢掉;只要能把自家的土地买回来,这样等到他躺进坟茔的那一天,也好向先人们交代不是?
“那就一万吧一一凑个整数。”
“太多了,太多了!”冉临德搓着手说,“子达,你知道眼下外面的情形,粮食根本就卖不起价钱,地里寻不上什么钱。这些钱我借了去使,就不知道几时才能还上了。万一你这边有个凑手不凑手的……”
“我又不缺钱花的,你不用担心这个事情。这些钱你就安心地拿去使着;有钱就还上,没钱就先欠着。”
“我可能一时办会都还不上这个钱……”
“不提这个了。”商成摆了下手,换了个话题说,“你难得来一回,可不能马上就回去。钱我让你先给送家去,你的人可得留下。”他昂起脸想了想,又说,“就是我这庄子太小,也没什么意思!这样,咱们俩一起去黄灯观转悠一下?‘黄灯赏月’可是上京八景之一,正好后天就是仲秋,赏月正当时节。”
冉临德了了一桩心事,顿时觉得浑身轻松,听商成说起仲秋赏月,登时也生出一股许久都没有的游历心思,思忖着说:“许州的平山顶上有个月台,去那里赏月才是最好……”
商成沮丧地说:“我也知道平山。可我是上柱国,要想离开京畿,事前三天就必须知会宰相公廨,还要在兵部做个报备。现在哪里来得及?”
冉临德仰起头哈哈一笑,开玩笑说道:“我也想做什么事都要报备兵部知会宰相公廨,就是没有机会。”
商成还想说什么,忽然有侍卫禀告说,兵部有事派了个人来庄上找他。
冉临德马上站起来,说自己有点累了,想先去休息一会。
“那好,我就不陪你了。等我把手边的事做完,回头晌午了陪你喝酒。”商成也不多说什么,“去黄灯观的事情就这样定了,明天咱们就动身。”
“好,说定了。”
兵部来的人告诉商成,嘉州行营刚刚传递回来一份火急军情,说是吐蕃向藏东增兵数万,如今已经迫近邛雅黎等地;兵部要求商成立刻回城参加会议,商讨这个新的情势变化。
商成马上让人去预备马匹;同时又让人去通知冉临德一声,仲秋赏月的事情只能无奈地作罢。
半个时辰之后,当他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皇城掖门前,又有一个兵部的官员过来告诉他,会议取消了。就在他骑马赶路的时候,兵部又接到嘉州行营的一份军情通报:吐蕃增兵数万的消息已经被证实是误报,所谓的增兵,其实只是吐蕃人正常的人马调动和换防。
这条消息让商成恨得啐了一口唾沫!
把他娘的嘉州行营!
然后他只好灰溜溜地又骑着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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