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莫子茜会想,那也许是她生命里至为幸福的一段时光,她隐约知道自己得了一场大病,把胡洛北吓得不轻,连医院都不大去了,整天守在家里,守着她,她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有时候月牙儿会牵着三三来看她。
月牙儿和三三是她和胡洛北的一对儿女,长得可像了,像菩萨面前的金童玉女。尤其月牙儿,活脱脱和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三三才刚刚学会走路,豆丁一样的小东西,一个不留神就能摔个屁股蹲儿。
“妈妈,妈妈!”孩子在身边的时候,总是不停地叫唤。
有时候莫子茜也觉得自己有点幻听——她总觉得自己是丢了点什么,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也无暇去想,胡洛北塞满了她所有的时间和空间。
夏天里园子里开满了花,他每天早上都会带一束回来,插在她床头的水晶花瓶里。
他督促她进健身房,陪她锻炼身体。
傍晚的时候他们手牵手在晚霞里散步,花开了满园,馥郁。
莫子茜不记得从前发生过什么,这样的日子,让她觉得惬意和满足,除了偶尔看到夕阳,会有一点恍惚之外。
一晃过去好几个月,胡洛北开始恢复了工作。
莫子茜在园子里散步,她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一把娇美的女声问:“莫小姐,你还记得宝宝吗?”
莫子茜想不起来,但是“宝宝”两个字似曾相识。
那边很快给她发过来一段视频,视频里清秀乖巧的小男孩平躺在病床上,脸色和床单一样惨白,身上挂满了点滴,却还努力笑着,笑着对穿白大褂的男人说:“爸爸,宝宝不怕……宝宝不怕打针,宝宝最勇敢了!”
视频转到白大褂脸上,莫子茜只觉得心里轰了一声,像是有什么被撞开,她失声叫了一句:“宝宝!”
嗓子已经哑掉。
是宝宝!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被她忘掉的那一段记忆了,所有,从两年前开始,那次DNA测试的结果,到最近的慈善拍卖会,她记得那些惊恐,痛苦,绝望,屈辱,铺天盖地的黑暗怎样湮没她的人生。
她以为自己会晕过去,会再一次缩回到自闭的空间,将所有所有摒弃在外……但是没有,在片刻的失神之后,她发现自己还稳稳站着,稳稳站在坚实的土地上,有一线光,死死地拉住了她。
是宝宝。过去漫长的时光里,唯有这个孩子天真的笑脸,和全心全意的信赖,才支撑她走到了今天,再大的打击面前,他都能死死护住她。但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他已经死了。
莫子茜清楚地知道,刚才手机里自动放映的一段,是宝宝临终前的视频。
“郑司音!”莫子茜张了几次嘴,才顺利叫出这个名字,“你要做什么?”
“哟,这么快就想起来了?”电话那头的女声轻巧又得意,“之前听说你病得严重,洛北都打算给你准备后事了,没想到还能救回来……又说你失忆了,现在看的话,莫子茜,不会前一段儿是你装的吧?”
“是不是装的,和郑小姐你没关系,”莫子茜稳住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铿锵有力,“要是郑小姐没别的事,我就挂电话了。”
“别!”郑司音一下子急了起来,“我这么费心费劲地给你找那孩子的视频,又打电话给你,你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好歹呢?”
莫子茜冷冷地说道:“我知道好歹,我知道郑小姐是歹人,就够了。”
“你!”郑司音气了个倒仰,真要逞口舌之利,被商墨渊瞪了一眼,立刻就熄了火,低声下气地说道,“是是是,我歹,我就是有歹心,我今儿打电话给你,也是好意……我就是想提醒你,小心三三。”
莫子茜抓紧了手机:“三三?”
“你失忆了这么久,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三三被洛北当成备胎的事,说来也是作孽,宝宝的心脏移给月牙儿,满打满算也都还没两年,没想到最近一次体检,月牙儿的心脏又……”
手机从莫子茜手里滑了下去,手机掉在地上,那头传来郑司音的大叫声:“喂、喂……莫小姐!”
莫子茜捡起手机,大声道:“不、我不信,我不信你——你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电话那头慢悠悠地说道:“你信不信我不要紧,你信化验单就可以了,洛北要拿你的三三做备胎,总要把他从你身边带走,你到时候留意,莫小姐,我也是女人,我也是做妈的人,我知道那个滋味——”
“我给你个时间表,三天后,月牙儿会生病被带走,如果你问她去了哪里呢,洛北会告诉你她得了传染病,被隔离了;然后一周后,三三会失踪……”
“也得了传染病么?”莫子茜冷笑,指甲掐进皮肉里,渗出血丝来。
“不,是被绑架了……”电话那头意味深长地一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