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不知道为什么,金文心不安了起来。特别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直到老师在门口喊:“金文心,你来一下。”
然后她在办公室里,见到一个她知道,但分外陌生的男人。
每年都会见,他在校门口的车里,她从他身边路过,他叫过她,想跟她说话。但是她不想说。这就是那个抛弃妻女的男人。十多年来没管过她,现在冒出来干什么?
她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一张小脸上满满的都是寒霜。
孙老师也很尴尬,“金教授,您看”
四爷摆摆手,看向这孩子,“我要单独跟你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关于你母亲便是你不想知道,你姥姥姥爷也不想知道?”
金文心犹豫了,“我还要上课。”
孙老师忙道,“下一节是体育课。”
四爷点头,对老师道谢,然后才对这孩子道,“不出校园,出去走走,边走边说。”
也好。
这是一所很普通的中学。城市里的学校,反倒是很少有哪个学校有很大的操场。除了大学里有那么多的林荫小路可以走之外,中学哪有那条件?
说是有雨,但却艳阳高照。太阳照下来,只能站在教学楼的背面。
“你母亲的死,没人告知过我。”四爷先开口了,“我还是辗转从一个老同学那里知道这个消息的。后来,找人查了你母亲的情况”
对于黑客出身的人来说,翻墙查一个人的资料并不困难。
金文心脸上稍微有了一些表情,手相互抓在一起。母亲一样不在她身边,但她不觉得陌生。至少能时不时的通话,至少姥姥姥爷小姨,包括舅舅舅妈在家的时候,也总说起妈妈。她知道妈妈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对她来说,妈妈不算是太陌生。
四爷将包里的资料递过去,“英文你看起来有些困难”
不是有些苦难,是压根看不懂。
四爷就道,“你母亲出国最开始是求学的,但一个研究生她上了七年还没能毕业。中间固然有休学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她把大量的时间用来打工经商和一些家务琐事上学业反正是没能完成,最后是肄业她的所谓经商,就是中餐馆。好容易有了点起色了,赶上国外暴|动,一些极端分子排华她的店被砸了。她开店是贷款的,经营不下去了,银行催债,再加上,她在国外的丈夫吸du,酗|酒家暴,她在出事前,已经患上抑郁症三年多了。她最早的就诊记录是三年前的元月份诊断证明显示,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所以,最后自杀了?
金文心的手攥着看不懂的一沓子资料,抓的紧紧的,“她在国外结婚了?”
没人告诉过她母亲再婚了。
四爷‘嗯’了一声,再没多的话。
金文心又低声问了一句:“她在国外还有孩子?”
四爷没有言语,
金文心不由的红了眼眶,“是有孩子吧?”
四爷叹了一声,“结婚,有孩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因为他丈夫家暴她也一直为了孩子想维护一个稳定的家庭,因此一直选择隐瞒他丈夫家暴的行为。可那里不是国内,国情不同,在国外,家暴容忍度很低。他们住的很偏僻,离周围的邻居很远,因此没人知道他们一个家暴,一个隐瞒。后来,也就是四年前,这事被大点的孩子捅破了,报警了。按照法律,他们被剥夺了对子女的监控权,那些孩子被送给孩子的祖父母抚养”
因为那三个孩子被送走了,她不被允许接触,所以,才抑郁了。
金文心沉默,这个男人其实是想对她隐瞒这三个孩子的事的。
是啊!妈妈不回来,不是因为很忙。而是因为她在那边有三个孩子要照管。一个家暴的父亲,当母亲的不可能把小孩子放在家里的。这才是她不回来的原因!
她曾经偷听到舅舅舅妈说话,说是妈妈一个月只给家里三千,还是人民币。想来,她有那么多孩子要养,给三千已经是极限了。难怪舅舅舅妈会有意见。毕竟妈妈不仅对自己有抚养的义务,对姥姥姥爷也有赡养的义务。他们三个人呢,妈妈每月只给三千。压根就不够的。
可饶是这么着,也比眼前这个男人强。这个男人除了学费这些开销,当真是什么也不管。
她不想叫人看妈妈的笑话,想反唇相讥几句,这男人却先道:“你妈妈出国,当年我就说要把你接到身边。你姥姥去我单位闹,站在办公楼上,说是跳楼。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金文心睁大了眼睛,想问什么又闭嘴了。姥姥舍不得自己,怕自己在后娘手底下被苛待,这也确实是姥姥会做出来的事。
“关于你母亲的事,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姥姥姥爷说一声的。至少得知道人埋在什么地方。另外,我还想带你去一趟,不管如何,你该去祭奠的。如果你愿意,我想办法将你母亲的骨灰带回来,重新安葬”
金文心此刻的心乱的很。好容易从母亲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突然又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笼罩在头上。
说实话,她宁肯不知道这些。
但是,姥姥整天都念叨着母亲的事,尤其是老人说的,落叶不能归根就是神魂不能返故里,会成为孤魂野鬼的。要是这样,那是应该回去说一声的。只怕很多事情,这个男人瞒了自己,是自己不适合听的。但他必是要告诉姥姥的。
四爷见这孩子不说话,就知道这是答应了。
那老太太难缠,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见面坐下好好说话。
他就道,“这样,你去拿书包,我跟你老师请个假。”
嗯!
从学校出来,上了车。她几乎是没坐过这种小轿车,感觉空气密闭,一上车就有种要晕车的感觉。想打开窗户,却不知道车窗该怎么开。
四爷看了一眼,就将窗户给打开了。空调开着,热浪从外往里扑,感觉并不舒服。
金文心没管,但她发现车子准确的停在小区门口。这小区没人管,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但四爷还是没把车停进去,这里楼间距是不小,可如今很多违规的建筑把里面都占满了,不好调头。
原身若是到江北,也总会来这小区,想看看孩子的。
从车里下去,穿过已经坑坑洼洼的水泥路,楼下的除了路面的空地上,种的都是菜。早些年,那都是花园草坪来着。现在一水的老职工,里面埋汰的都不像个样子了。
周家老爷子原来也不是啥能干人,就是一普通职工。分的房子在顶楼。五楼没电梯,就这么上上下下的,大夏天的,只有顶楼最热。
可也只有小卧室里有个空调,这空调都用了十多年了。现在还不到最热的时候,到了最热的时候,一家子就这一个空调,晚上睡觉门都开着的。客厅和小卧室也是靠这个空调给降温的。只能说热还是热,能呆住人而已。
就像是现在,金文心一开门,家里的热浪就滚出来了。老太太摇着扇子,带着大宝,这是要出门去哪个超市蹭空调的。
一见金文心回来了,老太太就急忙问:“你小姨没给你交钱吗?老师把你打发回来了?”说着就喊在厨房的周月,“你到底交钱了没有?”
周月本来是急着跟老太太说的外甥女转学的事的,但是路上想了想,还是没说。孩子留下,每个月三千。可这三千从家常的日子里顺指缝溜走了,一点没剩下。日子一样的捉襟见肘。可这孩子要走,自家那前姐夫,不能黑不说白不说就把孩子领走吧。一把拿上几万块钱,搁在家里就顶了大用了。说不定,就有含烟上学和上大学的钱了。
对老太太来说,一个是外孙女,一个是孙女。哪个她其实都疼。
可这大哥那边实在是艰难的很了。干的又是苦力活!两口子就一女儿,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也不会死活赖着爹娘对吧?
把心心送回他爸身边,也没事的。孩子不是小时候了,后妈欺负了,孩子只能受着。她现在是大孩子了,能欺负到哪里去?说不得孩子还过的是好日子,那到底是亲爸,对吧。
要点钱,含烟也不用愁了。自己和爸妈辛苦点,日子也还能过。
心里盘算着呢,被老太太一嚷,还是吓的心肝颤。想说服这老太太不大容易。
才要应话,就听见老太太怒气腾腾,“你个杀千刀的!谁叫你进来的,出去!”
心心一把拦住要冲出去的老太太,“姥姥他是来说我妈的事的。您应该听听”
老太太一下给愣住了,家里也就得了个通知,知道人没了,人是怎么没的,其他的也不知道,也没途径知道。一条儿女一条心,这能不牵挂吗?
周月拉了老太太,“先叫人进来。”
这家里的情况,是原主没见过的。
原本以为,好歹在城里,日子再差也有限,但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有点有限,这是非常有限。
被让进客厅,坐在铺着凉席的床沿上,正对着的是大壳子电视。这电视还是结婚的时候原主这个姑爷给老丈人家添置的。
这里热的浑身冒汗,四爷不耽搁,先叫孩子去屋里,“要是想着去看看墓地,你就先去收拾行李,我跟你姥姥说。”
金文心进去了,把门关上。但这屋子的门并不隔音。
外面的话隐隐约约的总能传进来,“她死前,买了巨额保险。是意外险!她想制造意外死的,结果做的太假了。保险公司不予理赔”
周月愣住了,“她想给我们换钱怎么那么傻?”
四爷摇头,“不是!她填写的受益人是她再婚后的三个孩子”
再婚?三个孩子?
老太太迷茫了,看周月。
周月也摇头,“我姐再婚了?”
“是!”四爷将情况说了,“我告诉你们这个,就是想说,那三个孩子在那边只是说能活着。经济上应该不宽裕。好歹是她的孩子,是你们的亲人她临死都放不下。我既然知道了,肯定要来说一声,叫家里知道,还有那么一码子事。”
老太太摆手,“我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们过的艰难又怎么样?难道我还能要那仨孩子?就是把我抽筋拔骨,我也养不起的。
四爷就问:“如果想把骨灰带回来”
“不用!”老太太冷哼一声,“既然她记挂那边,就叫她在那边的。有儿有女的,不少了祭奠她的人。还接回来干什么?”骨灰不是想带走就带走的。总得经过那边几个孩子的同意吧。她不想跟那边有丝毫联系,也不想叫她的小心心跟那边有丝毫牵扯。想到这里,这才反应过来,这前姑爷说是想带孩子出国祭扫,“不去!谁也不准去。她也不缺心心这一个孩子去干什么?”
“看您说的,谁家的孩子再多,那也没哪个孩子是多余出来的。”四爷就道,“心心妈妈那情况,她是真回不来。但凡有一丝能力,怎么可能不管。”
“你少拿话填我,想说你想管孩子。可当年你是要带孩子走,你后娶的都给你生了,我还叫我的心心跟着你干什么”
周月心说,当年每月三千,那可是相当多的一笔钱了。哥哥那套房,不就是拿那钱积攒下来买的吗?只是后来钱不值钱了而已。本来还想再积攒几年,给哥哥那套房装修呢,可嫂子一场病,花的啥也不剩了。
也因着这个,连嫂子都不敢给心心半点不好的脸色。疼的比亲闺女也不差。
四爷就道:“孩子当年归她妈,我每月出三千的抚养费。这个从没有不给过。她妈妈坚持认为孩子交给您抚养,我没法。但是孩子妈妈去了,别管怎么说,我是孩子的第一监护人。我有权要回孩子”
老太太立马就要炸。四爷用手向下压了压,“您闹腾我也怕,但是您得为心心想想。您看看您我怎么说呢?一个月三千,我女儿就过的这样的日子?”
他从身上掏出一张卡来,“这是当年给心心在银行开的账户,我每年都往里面存一笔钱。这钱是做什么的?我家里的那俩孩子零用多少,我就给心心也存多少。这些年一笔都没落下。留到现在,这里是五十二万。这钱不是偷着攒的,家里您说的那个后妈,是知道的。我闺女不说富养,但至少不会叫她受苦可您看看,一个月三千,心心过的是什么日子。学校没要求穿校服,我看了——人家孩子都没穿,就心心穿着,校服裤子都短的露脚脖子了,给孩子换不起呀?一双帆布鞋,都开胶了我给您的钱不够给孩子换身衣裳的?不要好的,夜市摊子上二十块能买个短袖,三十块能买条运动裤,十块钱都能换一双帆布鞋了!一共五六十块钱的事,就换不到我闺女身上是不是?”
论起这个,老太太心里知道理亏。她讷讷的想说话,张嘴结舌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周月就道:“妈,叫孩子走吧。跟着咱也是受罪。您看,含烟的补课费还都没交呢,我大哥又何苦拖累孩子一起受罪”
门哐当一声拉开又甩上,这孩子红着眼睛从里面出来,她不知道该向谁发脾气,冲这个男人?
发不起来!原来是他一直在支付那三千块钱。
这事连舅舅舅妈都不知道,一直以为是妈妈给的钱。姥姥和小姨把这事瞒的死死的。
他除了给每月三千块钱,每学期会来交学费之外,他还攒了五十二万,这是这十多年来自己该用的零花钱。
五十二万呐!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天文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