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也被烈火入侵,将记忆里那个翩翩少年的身影烧的一丝不剩。我有些恍惚,旁边的房梁已经撑不住了,纷纷往下掉落,好似为樊郎病态的心留下黑色的泪。
我看着樊郎,从未觉得他有今天这般开心。
他在烈火里跳舞,眼眶里的炙热胜过外面的一切,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在证明,自己还活着,活得比谁都好。樊郎,终于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间炼狱,双腿已经软的站不起来。大火扮成一条条小蛇,一点点的钻进我的皮肤里。它们分不清是非,只像个野兽一样,将这场火圈里的一切视为猎物。
我要死了吧。
“臭傻子,醒醒,给我醒醒,你看到孙云了吗?”
谁把我喊醒了,我好像又看见了那日伟岸的身影,总是为我挡下一切罪恶。乔冬踢了我几脚,满脸焦急的瞪着我。梦境和现实重影,我晃回神,竟是乔冬救了我。
“我再问你一遍,孙云呢?”
“师姐...师姐...咳咳...快救师姐!”
乔冬的话提醒了我,我还不能死。他甩下我,奋不顾身的往里屋跑。黑色的地面映着他沉重的脚印,我顾不得其他,也冲了进去。
里屋庆幸有一堵墙抵抗,烧的还不严重。只是火势不饶人,它们顺着房梁冲了进来,准备进行最后的围剿。
门帘是锦绣的,被烧得面目全非。它是金贵的艺术品,哪受的了地狱的考验,也跟着被感化,变成一道火墙隔开屋内屋外的人。
你要是想进去,就得签生死状。
乔冬站在我身边,浑身都在发抖。
“师姐,师姐,我们来救你了!”
我跑上前,想透过窗户看看师姐的具体位置。整间屋子认为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像逗我玩一样瞬间烧的更厉害了,窗户只剩一片黑色,冷着脸警告我不要再上前。我没有办法,闭着眼准备冲进屋内。
“孙云!”
乔冬撞开了我,他或许是看见了师姐,突然大吼一声冲了进去。火条碰脏了他的衣服,更浇灭了过去那愚蠢的自尊。
我挡在门外,不让死神再靠近一步。
“快走!”
一双手从我背后伸来,一下拎着我无力的向外走。我看到在乔冬背上双目无神的云师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而他的那只手,早已起满火包,混着鲜血,和婚服真正的融合在一起。
我伸出手,握住了师姐一直握紧的拳头。
乔冬毕竟是习武之人,行动果然比我们都要快。我看着不远处的出口,困意也向我袭来。
师姐的手很冰,我就一直紧握着,心里还学起老人来念经祈福。
“咳咳...孙云,等我出去了,非扒了那瞎子的皮...他纵这么大的火,我看你还怎么维护他...咳咳”
“樊郎....?”
乔冬的话好像唤醒了云师姐,她盲目的看着四周,似乎在寻找樊郎的身影。我听见大门外守卫的声音,看着门口的亮光,有种说不出的安逸感。
还好,这次我没有来晚。
火林深处,传来隐约的笑声。
我困得不行,眼前有好几个梨儿在打转,乔冬突然放开了我,踉跄的后退了几步。只见云师姐拿着发簪刺向了乔冬的旧伤口,这才迫使我们分开。
“孙云,你....活腻了?”
“乔少爷,你的救命之恩,孙云...下辈子再报吧。”
“师姐!”
“孙云!”
云师姐狠狠的抱了我一下,突然把我推到乔冬怀里。
“乔少爷,孙云就把小安,交给你了!”
我没反应过来,指尖师姐的温度又被这大火融化,消失的无影无踪。乔冬泪流满面,他没了那份勇气,只能任由伤口再一次流泪。
“师姐,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跑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拽着她的衣角,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我真的不明白,只差几步,我们就能活着出去了。
只要还活着,就什么都有可能啊。
“小安,这不是樊郎的错。”
云师姐拉起我,双眼含泪。这件事情,因她而起,才酿成了这样一个不可挽回的悲剧。她看着乔冬满身是伤的救她,看着我六神无主的往里冲,看着樊郎人不人鬼不鬼的癫狂,她知道,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云师姐从未这样坚定,她撕下我紧握着的衣裙碎片,头也不回的往里走。
“师姐,我已经没有了阿古,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师姐,我不想一个人了。”
“师姐!你等等我!”
我看着云师姐红色的身影融入火海里,再怎么也找不到了。四周越来越亮,亮到几乎将全世界都吞了进来,我的眼睛看不见了,耳朵也听不清了,全身上下的器官都在那一刻死了。
乔冬看着我,一定会觉得惊讶吧。在他的眼里,我这样一个傻子,不明不白的跟着孙云,也往火海里走。我没有哭,也没有笑,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接收命运的考验。
在我眼里,前方是一片光明。
在那片光明里,有着对外面憧憬的林一安,有着假装大人的古新,有着竹林少年樊弃和温柔的孙云,有着我所怀念的一切。
那里的归宿,那样吸引着我。
只要能抓到光,什么都可以,不要命都可以。
房屋塌了,它所知道的一切都将被掩埋。
他站在房檐上,一言不发。
或许这场悲剧的结局,也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屋外的人抱着昏迷的乔冬,哭丧的声音犹如阵阵哀乐。他将自己隐入黑暗中,黄金的面具下留下一滴眼泪。
神觉得可悲。
他挥挥手,树林背后涌出很多黑影,不断挤进这断壁残垣中,执行神的命令。
鹦鹉乘月而来,五彩的羽毛闪着银光。它骄傲的像黑夜里的凤凰,自愚的停靠在他的肩边,重复着不知哪一时听过的谣言。
‘世人苦而不自知,神知苦而不自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