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的苟且偷生。
我蹲在他身边,也这样任由雨水从窗户缝中向我击打。我还没有死。你不是一个人。
“隐叔,这只蝴蝶,你还记得啊。”
他笑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锦州,第一次笑了。
他抬头,双手捧着我的脸,与我额间相抵。我们之间再无隔阂,风雨不侵。他的手环住我的后脑勺,我跌进他的怀中,让这颗心清清楚楚的为这片时光再一次跳动。我的发丝绕过他的指尖,若隐若现一只熠熠放光的蝴蝶,悠悠的飘进你我的梦中。
“意丫头,这只蝴蝶,可是你的家啊。”
此刻,言语成了最无用的东西。
大雨一直延绵不断地倾泻而下,锦州再也无法回归当初的平静。老天不愿看这场错演的悲剧,只得如此嚎啕大哭,企图引起世人的顿悟。
可世人愚钝,又或是太过聪明,他们自以为是的自导自演,在命运面前,只是一场无畏的抗争。
生死有命,决事在天。
司康府如今已经没有了半点官贵人家该有的富实样子,占地半城一般大的府宅不再整夜响彻莺歌燕舞的繁闹,园中富贵花萎,瑶池无鲤鱼转幅,琉璃石子路不再与月光争辉,金丝楠木的房梁上悬着星星点点的霉迹,脆弱的金丝绸布与梁柱一别两宽,只剩那颗被风侵犯过的半截身躯肮脏的活着。一场春雨,便萧瑟了这座宅子半生的岁月。
浮生却似云中水,日夜东流人不知。
司康若房门前的云台水仙花早已化作一团乌黑的废纸,虚虚冒着死气,它原先如美人一般优雅的根茎再也无法傲然环视四周了,精致到毫无瑕疵的花瓣上早已布满斑斑血迹,只是一夜,它堕落的与这世间万千的平凡花草一样,成为可有可无的陪衬。
曾经的它,要受日初精华浇灌,依偎在价值千两的青瓷花器里,迎接主人的第一抹笑意;而现下,它半生不死的活着,眼睁睁的看着青瓷化为碎片,割断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花蕊,扔下娇弱的它被屋外的黄土掩盖,受万人践踏。它的不甘,是因它不再独树一帜。
可它忘了,花草而已,本就是这个命。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命中该有的生死劫,怎么也逃不过。
松树千年终是朽,瑾花一日自为荣。
房间内,则更是一片惨不忍睹的狼藉。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都被摧毁了,镜子的碎片划破青玉砖石圆润清透的脸颊,留下一道道惨白色的疤痕;明纸被刀片划开,任由雨滴攻下城门;各种名贵花瓶金器被摔翻在地,它们没了华美的外袍,充其量只是一堆堆浴火重生过的泥土罢了。它们玉石俱焚,连着被泼翻的墨汁,为这间屋子又添上了一笔雪上加霜。
只剩一副昂贵的空壳,苦苦支撑表象。
一帘之外,站满了各色各样的医师。
他们跪在地上,身体是止不住的颤抖,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凝重,一样的面如土色。旁边是被撕扯成碎片堆的药方,那也是一条条无声的人命。
医师的人数在肉眼可见的减少,地面开始渗透四面八方都掩盖不住的血气,屋里屋外都是求饶声,一瞬间叫人分不清谁才是病人。
“好痛啊,好痛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谁来救救我,谁来.....啊啊啊,好痛啊...”
“我不要死....”
杜思齐看着自家宝贝儿子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痛的如同手中早已被绞的不成形的锦绣帕子一样,再也恢复不了当初的荣化贵气。她只能干坐在大堂听这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吼叫,这常年累月娇生惯养的心脏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可怜司康若还在药石无灵的时候,这边还要拨一半医师来救治这位时不时就要晕倒的贵夫人。
“我的若儿,我这苦命的若儿,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受这等委屈。他可是从出生,都没哭过的孩子啊。”
“杜夫人,少爷吉人自有吉天相,您可别也跟着哭坏了身子啊。”
杜思齐的陪嫁姑姑王嬷嬷心疼的扶着这位从手心捧大的好姑娘,连连轻拂着她纤细的后背,又为她捏肩擦汗,忙来忙去,早已是气喘吁吁。
王嬷嬷瞧着面前这位好人儿哭的泣不成声,泪水早已晕花了她脸颊上精致的妆容,半显半遮的露出那连着几夜都没睡好的憔悴的皮肤;她头上的珠钗跟着身子一起耸动,脆弱的珍珠玉髓相互碰撞,只能发出悦耳却惨痛的嘶吼。
杜思齐捂着阵阵发疼的胸口,都说母子连心,见她宝贝的儿子变成这样,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堂的风冷飕飕的吹进来,雨点像炮弹一样趁虚而入,屋外的草坪上蔓延着一股血腥气,闻着直叫人作呕。烧的发黑的药罐子已经被摔了无数个,面目全非的药渣和尸体混合在一起,最上面竟然是一朵不再艳丽的鲜花徐徐盛开。
老天或许知道,曾是人间天堂的司康府已是无药可医,迎接它的下场只有坠入凡尘话本里那骇人听闻的炼狱之中。它死了,这座城的前半生,也就彻底坍塌了。
除非真的有神,或是妄图成为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