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里,狐仙做出来的稀奇古怪的事,比比皆是,不乏事先预谋,精心安排。凡此种种,无不张满玄机。可我的大脑,连霍金的万分之一都赶不上,如何能想到深里去、远里去,触及到茫茫宇宙间的奥秘呢。但我又不能不给自己一个落实的说法,要不就成了悬空的气球,挨不着地儿地悬着。悬着可不是常人喜欢的游戏,大地之上,没有失重的理由。由于心智所限,咱不能往深里解释,但肤浅的解释,还是可以试试的。应该是这样:
这一天,狐仙感到了时机的成熟,于是按照先前的计划来到我的眼前,有意叫我识破,其目的,就是叫我眼见为实地看到——这天下,有狐仙。狐仙深知我多年的等待和始终不渝的信念,所以把实体性回馈,当成对我必须履行的义务。就像多年坚信飞碟存在的人总有一天会被主动飞入眼中的飞碟回馈一样。这种对等的有来有往,不是为了满足痴心者的好奇,而是性情中重情重义的诚挚外化,心念一线牵的报应。
虽然环境发生了剧变——路变硬了,城市透出钢筋水泥的阴冷,油灯烛火早已熄灭,茅屋草舍、篱笆柴门化成了灰土——但为了让我更多地感受她、认识她、了解她的内心世界的一些状况,有情有义的狐仙,还是忍受着这些不适应,用她的体态语言和视线所向的暗喻及象征,慢慢开掘着我的心窍,默默赠送上一个实体的狐仙,在人世间的现行与过往,借此补写我内心深处多年来一直空白的部分:回报我的痴念,酬谢我的等待。
下一步,思维缜密、情温意暖的狐仙,诚心诚意地将我引到这里,目的是藉我在书本上看到的、能让我感到似曾相识的这里,向我发出暗示,也可说向我摊牌:你是对的,这天下有狐仙!可现在,狐仙已经不值得等待了,现在的狐仙不会先前那样能给等待,一个世俗的结果。在这个把田园牧歌翻捣了好几个个的工业化的机器时代,人狐已经失去了聚首的家园和再续情缘的契机。两界相通的门,已经永远关闭。
这倒也好,将拎起的放下,去惑释疑,尔雅了断。对此我不能有异议。残酷的现实以及支离破碎的天空和土地,还允许我持有异议吗?无论狐仙用怎样的暗示,实现最终的摊牌,我都拿不出商榷的异议来,我只能坦诚而无可奈何地接受。是啊,从我等待狐仙的那天起,我就坚信,狐仙掌握着真理。
说是不识真面目,只缘在此中。独立世外的狐仙,对世间事看得非常清楚、非常透彻,并站在这个基点上,超前地瞭望到了我们造就的“这样的”时代的结局,看到了人类托起的太阳沉沉落下,不尽的黑夜就要降临。当城市的喧嚣与躁动,裹挟着霾尘、尾气、塑料袋、小广告的碎片等等等等;当汹涌的含有各种毒素、各种怪味的浑浆污水等等等等,以极度扩张、步步紧逼的态势,迫使广袤的郊野也无法洁身自好时,狐仙心灰意冷了,不得不毅然决然从眼下的时代起步,返回古老。
可怜的是身在其中的人,仍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和填充不满的欲望,毫无节制、贪婪无度地向更工业化的机器时代迈进,热病般地滥用自己所谓的智慧和愚蠢的双手,稀里糊涂、茫然无知地加速着自身的灭亡。明明是饮鸩止渴、***消痛,还自以为满口的甘露、嚼咽着无忧快慰的灵仙草,眼见着美满富足的生活,大踏步走来。
道不同,不相谋。人狐走向了相反的方向,一日远于一日,一日异于一日,就此,狐仙的美好也就越来越可望而不可即、可念想而不可实现了。今后,狐仙只能是故事。
古往今来,尘埃没有散尽的时候,酒宴没有不散尽的时候。她的到来,为我摆上了一席迷魂醉魄的酒宴,送来了没有告别的诀别。我不知道人世间,最后的狐仙在哪里,但我知道,她是我这生中最后的狐仙。这以后,她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眼前,甚至不会回返一丝的气息。今后我还会有很多的等待,还会有很多的未果,无论如何,死亡好歹是能等待到的。不过,这般凸起于地面的地下长眠,可不敢奢望。
真说不上来,会有多少人体味得到,等待是时间中的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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