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徐芷荷悟到登仙峰小师叔的剑意后,对于叶白的不满也就散了,整日在小湖边写写字读读书,心安理得地将登仙峰当成了自己第二个书房。
小狐狸每日回到叶白身边的时辰越来越靠后,有时只是下午时分找叶白耍耍,有时甚至是数日都不见它身影。
这让阿水有些心忧,现在早上给小东西做的白粥都快成徐师姐的专有了,而且每一次看见它,它都是从水中出现,不会是整日潜在水下吧?虽然它不凡,但还是怪危险的,得找些时日和公子说一声。
一月后,登仙峰再是迎来一场雪,此时正值深冬,雪自然大了些,片片如鹅毛,若人站在雪中,不一会儿就能被染得须发皆白。
小湖上今日的雾气有些重,不知是哪里吹来的风,将雾气吹得真像是青山崖外的云海浮沉之景,当然,也让飞雪落到了别处。
除了北原深处,世间寒冷很难让修行者动容,叶白还是那身破旧的宽大儒衫,坐着少女徐芷荷因打散青石理亏之下送的椅子,看着湖上云雾浮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书案上摆全了笔墨纸砚,徐芷荷纤细玉手执笔,有时泼墨,有时行笔描缀,显得极是流畅与自然,不禁让人想到了溪流潺潺、白云而行之景。
再看桌上宣纸,高山空灵,湖水澄清,竹林飘雪,小屋出尘,湖岸雾色浓重,有剑客站于水上,背着一画之境看向天外,欲要乘风而去。
她是在真的作画,画便显得真实,似钟天地之灵。
某时,少女停笔将画放在一边,双手托腮看在湖上,许久后,不知怎么嘟起红润小嘴暗道了一声好迟。
只有好迟两个字,自然不清楚少女是因何而遗憾,但与她有着某种感应的封神笔却知道为何,银色的笔杆在桌上晃动了下,似是在否定少女的话,只是如此动作终归是有些隐晦,不是传音少女又如何能懂它意?
“喂,叶白,你说师叔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叶白扭头看向少女,有些诧异她为何这么问,而后又仔细想了想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想了一会儿,没有想到,便说道:“这话应该问你爹。”
少女说道:“我爹没有和我说过师叔祖的事,而且每一次问,他就会生气。”
叶白点点头,扭头回去。
少女满是鄙视的看了一眼叶白,然后看向桌上的画,唤来一道符意将其烘干收了起来。
这时,一阵鹤唳声自后山方向传来。叶白蓦地自椅上起身,向着后山跑去。
登仙峰后有一棵老树,树上有一座很大的木屋,是白鹤一家的住所,平时总是能够在其中听到阵阵欢快的鹤鸣。
然而今日,却只能听到三只小鹤的哀鸣声。
叶白跑来树下,踩着老树弯曲粗糙的树干来到木屋前,推开木门,三只小鹤在一侧哀鸣,大白在一侧卧着着奄奄一息,小白泪眼婆娑,用自己长长的脖颈紧贴着大白的身体。
看着叶白到来,三只小鹤静声,奄奄一息的大白奋力想要起身,然而老朽的身体却只能让它在那里挣扎。
叶白上前,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将它们都抱在怀中。
大白尝试了无数次,终于能够抬头去摩挲叶白的面颊,这是它在叶白面前经常做的一个动作,也是它最喜欢做的动作。
“后悔吗?”叶白问道。
大白艰难的摇着头,但眼神坚定,似乎在说,若是再来一次,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无数年前,凤仙真人游历世间时遭到当时妖国皇族覆海氏围杀,在付出几乎身死的代价之下杀出重围,而后晕倒在了一处山谷。那时,有两只小鹤恰巧出现,每日衔药将他救下。
真人在某日苏醒,给两只小鹤启灵,取名大白小白并带回了听剑楼,在登仙峰后山老树上修了一座木屋。
两只小鹤为了能够追随真人的脚步,每日苦修凝练血脉。
某年,真人一人一剑入九幽,在鬼魔二族圣城中杀的血流成河,同时也深受重伤,回到人间后遭到受制于九幽的魔教围杀,两只白鹤自听剑飞来,拼死救下了真人,而大白却因此断了妖仙之路。
大白摩挲叶白面颊的动作越来越慢,然而此时它却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与对生的留恋,因为只要在真人身边,生与死从来都不重要。
许久后,它的脑袋垂在叶白肩膀上,双目紧闭,再也没有睁开。
小白哀鸣,听着让人揪心,叶白轻轻给它擦掉眼泪,柔声说道:“乖,别哭,我们去葬了大白。”
小白点头。
叶白将大白抱起,走到木门之后,忽然发现不对,扭头看去,小白嘴角含血,安详的躺在木板上。
这时,天外飞雪骤停,一束阳光穿透阴云,恰好透过木窗洒在屋内,叶白闭眼,似乎听到了两声渐行渐远的鹤鸣。
世人都道他无情,可此时,他已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