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做什么?”
“废话那么多干吗,快去。”他又对里面打了个招呼,“爷爷奶奶,妈,我带圆圆下去玩会儿。”
“去哪儿啊?外面那么冷。可别走远了啊。”婶婶说道。
“就下面,不冷。”
我速速套上了羽绒服,婶婶不放心,擦了擦手拿了围巾过来:“把围巾围上,你又怕冷,回头再感冒了。”
婶婶边说边将我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又用围巾围了好几圈,我几乎就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这才放我出去。
“就你娇气。”哥哥拍了我一下,“跟着。”
下了楼我才知道哥哥要带我干什么。他买了好几大筒烟花放在下面,旁边还有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各种小烟花。
我欢呼一声跑了过去,哥哥的表情有些得意。
他点燃了几根拿在手上的小烟花给我,又将大烟花放到了院子中间:“看着!”
哥哥点燃了烟花,跑回我身边。
刹那之间,一道火花飞上了高空,然后炸开,绚烂无比,五光十色,接二连三的爆破声响起,烟花漫天飞舞,不断绽放出各种花色,绮丽多彩。楼上的窗户纷纷打开,有小孩子在尖叫欢呼,大人在赞叹。
我的头一直仰望着高空,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所有的不愉快都在此刻消失。
哥哥对着我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大声问道:“什么?”
“我说,好——看——吧?”他低头用更大的声音问我。
我连连点头:“好看!”
我想我的样子肯定很傻,否则他不会笑得那么开心。哥哥的笑容在灿烂的烟花的映衬之下,忽明忽暗,让我觉得好看得有些不真实。我不由得由衷地羡慕,要是我有哥哥这么好看就好了。
不过这羡慕马上就被他打破了。
“你——是——个——傻——子!”他又对我大声喊。
我睁大了眼睛,不服气地大声回道:“我——才——不——傻!”
他又哈哈地笑了起来,这个晚上,他真是爱笑。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你是个暴躁狂。”
“什么?”他大声问。
我仰起脸,笑得灿烂无比:“我说,哥——哥——最——聪——明——了!”
他笑得得意:“那是当然。”
我看着他的笑脸,突然觉得,原来刘成蹊也没那么可恶。
后来我同许多人,看过许多次烟花,却再没有哪一次,让我觉得比那一次的烟花还要美,还要让我开心。
很多很多年后,我在屏幕上看着北京奥运会开幕式那些盛大而又绚烂的烟花,神奇的大脚印,周围的人不住啧啧赞叹着,我心底却有莫名的骄傲,因为我相信,他们没有一个人,看到过我曾经看过的烟花。
那已经是我生命中看到过的,最美的烟花。虽然转瞬即逝,却刻骨铭心。
我们一共在家待了三天。过来拜年和要去拜年的亲戚实在太多,叔叔干脆在县里最好的酒店摆了几桌,共聚一堂。那天我没有去,我向来不是善于言辞的小孩,面对那么多亲戚,除了微笑,倒做不了什么事情。他们的目光,他们的言语,无论是可怜的还是羡慕的,我想我都不会有心去面对。当然,这还要感谢妈妈,那天一早她将我接了出去。
我惊讶地发现她同我记忆中的样子有了很大的出入。曾经的妈妈,虽然不及婶婶气质优雅,却也美丽大方,头发永远是稳妥的,衣服永远是时髦的,高跟鞋踩得叮叮作响,还没有走到家门就知道是她回来了。可是她出现在我面前时,同一般的家庭主妇并无二致,面容还是美丽的,眼角的细纹却隐约可见。
母女相见,竟然相看无言。
最终还是妈妈先开口:“圆圆长大了啊。”
她同爸爸一样,没有说想我,没有问我好不好,只是说一句,圆圆长大了。或许,他们都没有时间来想我,心中的空间那么小,既然有新的人填入,旧的人自然要被排除。或许,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在叔叔婶婶家一定过得很好。
我当然过得很好,可是,难道他们都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将我完全抛在脑后,同新的家庭幸福快乐地过下去吗?
“我自然是会长大的,你几年没见我,当然不会知道。”
话一出口我突然有些后悔。这样不忿是为了什么呢?她是妈妈啊。
妈妈尴尬了一会儿,我咬住嘴唇,脸别向另一方,不想让她看见我泛红的双眼。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是妈妈对不起你。”
我不作声。她牵过我的手,语声轻柔:“跟妈妈去走走好不好?”
我心中一软,点了点头,任由她牵住我。
她同我讲了很多,她的为难,她的处境,她的家庭,她和爸爸无可挽回的过去。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可能真的是我太不懂事太不够善解人意,不能理解她的苦。但她是我的妈妈啊!我见过的所有妈妈,同学的妈妈、婶婶,甚至继母,他们都那样深爱着自己的孩子,生怕他们受到一点委屈,不愿他们有任何的不开心。
其实她也是这样的妈妈,只是她有两个小孩,而她的爱,给的不是我。
然而我终究爱她,然而我终究愿意相信,她不是不爱我,只是她的爱,要给那个她认为最需要的小孩。
我终于忍不住,轻轻回握住了她的手。
妈妈猛然停住,看着我,潸然泪下,再次说了一遍:“是妈妈对不起你啊。”
我看着她的眼,最终伸出手,缓缓抹去了她眼角的泪。如果可以,我还想抚平那上面的皱纹。
她身子一抖,抓住了我的手,细细地摩挲着:“圆圆,圆圆”
“你不用内疚叔叔婶婶对我很好很好,我现在,过得很快乐。”
“可是”
我努力地笑了一下:“没有什么可是了,说不定,我还要谢谢你们,让我拥有现在这样好的生活。”
母女相见的最后,反倒变成我在安慰妈妈。
送我回去爸爸家的时候,妈妈掏出了五百块钱要给我。我听她诉说了那么多家庭的难处,当然死活不会要这个钱。我们纠缠了半天她也不能将钱塞给我,最后都有些生气了:“圆圆,你是不是还怪妈妈,不肯让妈妈安心?”
看她眼睛重新泛红,我悄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最终收下了。人们无法付出感情的时候,往往将金钱视为最好的补偿,如果金钱能让她觉得心安,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成全她呢?
进屋的时候大人们都还没回来,大概在酒桌上喝得正酣,只有哥哥一个人在,正抱着自己的游戏机打游戏。
“又哭了吧?”他头都没抬。
“才没有。”我不肯承认。
他抽空扫了我一眼,又低下头:“你就不能出息点,当自己是林黛玉哪,哭得又不好看。”
“我哭我的,不用你管。”我小声说道。
他突然停住看着我:“梁满月你翅膀硬了还是怎么了?回趟家你胆子变大了啊!你看我以后再让你回来。”
我不服气:“回不回家又不是你做主。”
“你看我做不做得了主。”他胸有成竹地说了一句,又继续玩起了游戏,不再理我。
玩玩玩,就知道玩,哪里是待考生的样子。除夕那天我到底是中了什么邪觉得他好看的,那样子明明可恶至极!
回去的那天还是爸爸送我们去机场。
路上叔叔问他:“哥,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
“去年,去年单位好几个人报名,我就也跟着考了一个。”
“打算什么时候买车啊?”
“呵,早着呢,买个房子把所有积蓄都花光了,哪儿还有钱买车。”
“我那儿有辆雅阁没开了,回头我让司机给你开过来吧。”
“那哪儿行。”爸爸连连拒绝,“小地方,用不着,你自己留着。”
“说给你就给你了,自家兄弟客气个什么。”
爸爸还要拒绝,却被叔叔拦着了,婶婶也开口相劝,他最终还是收下了。
我忽然觉得脸有些红,默默地低下了头。
“看见没,过个年,赚辆车。”哥哥突然低声在我耳边嘲笑道。
我对他怒目而视,他却不再看我,只是嘴角挂着一丝笑容。
我做了一件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用力地对着他的手挠了一下。
“啊!”他一时不防,叫了出来。
“怎么了?”婶婶问。
我面无惧色地看着他,说吧说吧,反正我不怕。
“没事,腿突然抽筋了。”
“无缘无故的抽什么筋?”婶婶奇道。
“长个子,长个子呢。”
“对,我听说小孩子长个子的时候腿都会抽筋。”叔叔也接道。
婶婶笑:“我们成蹊原来还是小孩子啊。”
哥哥赔笑了几声,看婶婶转过去了,才凑到我耳边:“梁满月,你现在真不得了啊,你给我等着。”
我目不斜视,装没听见。
结果,我果然被摆了一道。
上飞机之前,爸爸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圆圆,今年暑假回家来吧。”
我还没开口,哥哥就抢先道:“她暑假还要补习呢,马上要中考了,不能不抓紧。”
“谁给她补习?”婶婶奇道。
“我啊!”他说得理直气壮,“之前她求了我好半天我才答应的。”
说完威胁地看了我一眼,大有我不配合就要我好看的意思。
我只好点头称是,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啊。梁满月,你抽筋啊,得罪他干吗,被打击报复了吧!亏我之前还傻乎乎地觉得他变好了,没有,一点也没有,刘成蹊还是那么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