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心不可无。
他喝过的,肯定没问题。
薄云岫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那是他喝过的!
“好辣!”夏问曦皱眉,“真难喝!”
瞧,她那碗姜汤果然有问题,他都不敢喝!
薄云岫皱眉,瞧着跟前满满当当的姜汤,“你把我的喝完了?”
“喝完了。”夏问曦摸了摸脖子,“这里都发烫了。”
“哦!”薄云岫又喝掉了半碗姜汤,将剩下的半碗推到她面前,“继续!”
夏问曦眨着美丽的大眼睛,“我?”
“不喝就把你卖了!”薄云岫冷着脸。
“喝喝喝!”她端起碗就往嘴里送,反正他都喝了半碗,肯定是没问题了,可姜汤这辣乎乎的劲儿,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喝得她浑身汗毛直立,整张小脸都耷拉下来,深深打了个寒战,好难喝!
她皱着眉头看他,“喝完了。”
薄云岫点头,“很好,很乖!”
“我可以走了吗?”她欣喜的问。
父兄也经常夸她很乖,每次夸奖,她提的任何要求,他们都会答应的。
薄云岫瞧着那双晶亮的眼睛,心里忽的软了些许,“推我下水这笔账,怎么算?”
夏问曦:“”
见她不做声,薄云岫凉凉的补上一句,“或者,我可以去报官,说你要杀了我!”
“我是要救你!”夏问曦急了,腮帮子鼓鼓的,像极了荷池里的锦鲤,“我以为你要跳河自尽,连糖葫芦都弄丢了,就跑去救你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知好歹?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救你了。你一个人跳下去便罢,还连累我,现在又恶人先告状,我哪有杀人嘛!” 薄云岫定定的望着她,眸光幽幽,瞧这她极为委屈的模样,下意识的紧了紧袖中的手,“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我自己跳下去的,还是你推下去的?”
夏问曦绞着袖口,“你这么高这么大,我怎么把你推下去?是你拽着我下去的。”
“你!”薄云岫赫然起身。
惊得夏问曦面色骤变,慌忙退后几步,睁着一双大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好似他是豺狼猛兽,会吃人一般。
薄云岫咬着后槽牙,“你再说一遍!”
这丫头颠倒黑白的本事,可真不小!
“就是你拽着我”她的脊背已经贴在了墙壁上,声若蚊音,“滑下去的!”
薄云岫蓦地长腿一迈,已然挡在她面前,正好将瘦小的她完全笼在自己的暗影里。
夏问曦倔强的瞪着大眼睛,似乎表明了自己,绝不屈服的决心,扯着嗓子冲他喊,“就是滑下去的!就是就是,就是滑下去的!”
“你”
他这还没开口,她忽的伸手去推他。
微凉的柔荑,落在他胸口,却没能撼动他分毫。
他低眉,瞧着她诧异的皱了皱眉,又用手去推他,这会倒是使了大劲儿,可惜还是没能推动。
呵,推不动就开始用撞的,拿他当人墙,撞都撞不开便开始自己跟自己生气,各种作死,各种想把他挪开,最后都失败了。
眼前这人就像是墙墙铁壁,往她跟前这么一搁,便怎么都挪不开。
夏问曦抬头,哼哧哼哧的盯着他,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睛里唯有他一人身影,她咬着后槽牙,“闪开!”
薄云岫不说话。
“你让不让开?”某人连嘴都气歪了,就像是生了气的大鹅,双手叉腰,脖子梗得老长,因着身高不够,又将尖叫踮起。因着站不稳,她身子贴在脊背上,保持着这种不服输的倔劲儿,与他对视很久。
久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无趣,便败下阵来,揉了揉因为摆姿势而僵硬得脸,“算了,我赔你钱!”
她将腰间的荷包摘下,当着薄云岫的面,扒拉着自己的私房钱。
小小的荷包,外头的梅花绣得歪七扭八,若不细看压根不知道绣的什么花,亏得她在花式边上绣了一个“梅”字,约莫也知道自己绣得太丑。
薄云岫皱眉,这东都城内的大家闺秀,哪个不是针织女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夏礼安又是大学士,其子夏问卿亦是名满东都,真真是书香门第,按理说养出来的女儿应该是温良贤淑,才情卓绝。
可眼前的人
捻了一块碎银子,夏问曦满脸心痛的嘟着嘴,终是拾起他的手,将银子塞进他的掌心,“喏,就这么多了!给你,你去多买两碗姜汤。”
薄云岫唇角直抽抽,眉心皱得更紧,“你给我钱?”
呵,这丫头!
“我真的只有这么多了!”她将荷包捂得紧紧的。
头一次出门,遇见了无赖,还遇见了打劫的,真是气死
薄云岫黑着脸,冷然将她的荷包抽走。
“哎哎哎,这是我的,你这是打劫!”夏问曦急了,“这是我全部的家当,没了钱,我以后就不能出门玩了!还我!还我!”
薄云岫扒拉着荷包,就那么点银子,是她全部家当?
“你这样,我以后、以后就再也不能出门玩了!”她红着眼眶,楚楚可怜的望他,“还我!再不还我,我就不客气了!”
薄云岫没理她,转身就朝着桌案走去。
哪知下一刻,这小妮子疯了似的冲上来,啊呜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胳膊上。与其说是咬,不如说是含,她只是咬着,也不用力,就好似在吓唬他,若是不还,她会真的咬下去。
薄云岫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那张小脸,贴在自己的胳膊上,明明是小白兔,非要装作张牙舞爪的螃蟹。
她摊开手,示意他交出来。
这一次,薄云岫没为难她,将荷包放在她的掌心。
夏问曦的速度很快,荷包往怀里一塞,撒腿就往门外冲。
然则她的速度哪里及得上他,回头就被他拦腰挟在了腋下,“我说放你走了吗?”
夏问曦哼哼的别开头,也不挣扎。
“叫什么名字?”他问,如同审犯人一般,“多大了?”
夏问曦哼一声,不答。
怕说出来,吓死你个犊子!
“不说是吗?”薄云岫忽的将她丢在了床榻上。
疼得夏问曦一下子翻身窜到了床角,“我爹是当朝大学士,你敢动我,我就让我爹带人揍你!”
“姓名!”薄云岫站在床前。
瞧着她嘟嘟囔囔,活脱脱一个大粽子似的窝在床角,心里竟觉得分外痛快。
“夏问曦!”
“多大了?”
“十”
“说实话!”
“刚刚及笄!”
薄云岫转身走到桌案前坐下,“据我所知,夏大学士似乎并无女儿,外人只知其有个儿子,名叫夏问卿!”
“那是你孤陋寡闻!”
“老实点!”
“那是因为我爹从不让我出门,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逃出家门,第一次逛街,谁知道就遇见了你这个讨债鬼!”
薄云岫很不明白,父母疼爱子女是情理之中,但是这样十年如一日的圈禁,与坐牢有什么区别?父皇就算是担心他的安危,最多是唠叨几句,绝不会将他禁在宫中。
过分的保护,有时候会变成致命的伤害,关在笼子的动物,放出去就只有被捕食的份儿!
现在的夏问曦,便是刚刚出笼的动物。
一张白纸,对什么都好奇,对一切都不设防。
她不知道人与人之间该如何相处,更不知道男女有别,因为父兄不会教她这样的道理,这么多年以来,父亲忙于政务,兄长忙着吟诗作对。 “你走吧!”薄云岫敛了眉眼。
“真的放我走?”夏问曦快速爬下床榻,“那我走了,你不许反悔哦!”
薄云岫没吭声,那丫头便跟逃命似的,撒丫往外冲,头也不回。
夏问曦跑得飞快,当然,跑的时候还不忘捂着怀中的荷包。
直到跑进巷子里,她才停下来,扒在巷子口瞅了半天,确定那个冷面疙瘩没有追来,方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站直了。
“好险,终于逃出来了,吓死我了。”夏问曦如释重负的喘口气,“真以为我没认出来?不就是坐墙头开了个玩笑,真是小气,男人大丈夫还这般计较。幸好我聪明,假装不认识,不然真就惨了!小气鬼,再见!”
不对,应该是再也不见!
“哼!”夏问曦定了定心神,快速往家的方向跑去,她只记得大致的路。
然而
一直绕到了天黑,她也没找到学士府在哪,临了还是一个孩子带着她找到了学士府。
“谢谢哈!”夏问曦笑得发虚,这个时候回去,肯定会被发现的吧?
深吸一口气,夏问曦蹑手蹑脚的靠近后门,贴耳在门上半晌,里头似乎没动静。往常这个时辰,后门早就落了锁,今儿倒是幸运得很,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还好还好!”她猫着腰,快速进了门,熟练的将门栓扣上。
做完这一切,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府内那么安静,爹和哥哥一定没发现她溜出去了!回头得好好打赏绿儿,这差事办得极好!
“咳咳咳!”
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阵轻咳,惊得夏问曦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爹,我没出去,我真没出去,我就是在这儿溜一圈消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