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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绸中,静静躺着一枚龙纹玉佩。
赵瑀怔怔看着这枚玉佩发呆。龙纹,是天家的象征,先帝把这枚玉佩赏给李诫,是密旨的信物,还是保命的凭据?
景顺帝知不知道这枚玉佩的存在,如果知道还好,如果不知道,他会不会猜忌李诫?
赵瑀没了主意,但觉一颗心就像夜风中的树叶,抖个不停,瑟瑟不安。
许久,她仿佛下了多大决心似的,狠命一咬嘴唇,拿着玉佩去了孔大儒的院子。
这日天色将明,孔大儒戴着四方平定巾,一身素色直裰,径直来到禁宫门前。
半个时辰后,这枚龙纹玉佩就出现在景顺帝面前的书案上。
景顺帝默然盯着玉佩,良久才自失一笑,“倒是时候,这个李诫,当真有造化!请孔先生去太阙宫大殿。”
如此,文武百官上朝时,惊讶地发现孔大儒竟先他们一步,早早地昂首立于朝堂之上。
联想到前几日国子监的讲学,又有几个跟风的官员,将袖中的奏折偷偷往回掖了掖。
温钧竹阴沉着脸,暗闪着恼火的目光狠狠盯了一眼孔大儒,连面子功夫也不不愿做,冷哼一声,从他身旁傲然而过。
孔大儒捋着胡子,同样冷笑几声,不疾不徐踱到前面站定。
景顺帝来了,刚刚升上宝座,在温钧竹的示意下,就有人说孔大儒不是官员,没有资格上朝议政。
景顺帝道:“白衣卿相,并无不妥。朕对孔先生之才早有耳闻,若先生有所建言,实属朕之大幸,社稷之大运,百姓之大福也。”
一句话堵得那个言官讷讷不敢多言。
孔大儒轻蔑地瞥了那人一眼,正色道:“陛下,草民觐见天颜,不为其他,只因我朝有一大奸臣,此人不除,天下不宁!”
他说得又快又狠,落在一干朝臣耳中,宛若惊天霹雳,顿时面白如纸,惊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看他的眼神就像见了鬼。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李诫的先生,这位名满天下的孔大儒,他口中的奸臣只能是那个人!
温钧竹心猛然一紧,只觉全身血液倒涌上来,耳边嗡嗡作响,霎时什么也听不见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孔大儒已指着他破口大骂。
“竖子!儒冠败类,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妒贤嫉能的阴险小人!你愧读圣贤书,不配为孔孟之徒!”
“你无一言治国,无一计安民,毫无才干,沽名钓誉,立身不正,构陷忠良在先,蒙蔽君上在后!实乃不仁不义之徒也!”
“你结党营私,罔顾朝政,不顾民意,只为自身牟利,横征暴敛,陷万民于水火,置君父于火烤,不念君恩,妄图把持朝政,实乃不忠不孝之徒也!”
“你奉迎权势,谄媚奸恶,竟鼓动各世家低价购并土地,发国难财!你掠民脂民膏为已用,空国库饱私囊,乃国家之巨蠹,朝廷之乱贼也!”
“你出身诗书世家,一朝高中,理应辅佐君主,开创太平盛世,你却行狼心狗肺之举,致使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你去听听民间的声音,你去看看老百姓的苦状,只差易子而食!你有何底气谈圣贤之道?你有何颜面立于这朝堂?老夫历经三朝,识人无数,却是第一次见你这般恬不知耻之人!”
“温钧竹,你说,你是不是当世大奸臣?”
孔大儒话音甫落,温钧竹已是脸色灰败,身形摇摇欲坠。
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蜡白的脸流下来,他心里感到一阵绝望,孔大儒在士林中威望有多高,此时他的绝望就有多大。
被孔大儒如此不留情面痛斥,他的“奸佞”之名已是拿不掉了,哪怕计谋得逞,扳倒了李诫,逼迫皇上让步,他也将永远背着这个污名走下去。
朝堂上死一般的寂静,朝臣们没人说话,每个人都好像窥破了他的心思,看他的目光透着怜悯,还有丝丝的讥讽。
温钧竹眼一黑,几欲昏倒,但他撑住了,他必须做点什么,他不能就此认输。
他极其艰难地拿出奏章,颤声道:“臣是不是奸臣,自有皇上定夺皇上,臣有本要奏。”
景顺帝道:“讲。”
“李诫杀戮良民之案,臣以为不可再拖,必须给无辜丧命之人一个交代”
皇上不等他说完,出声打断说:“朕知道了,无非是要砍李诫的头,诸位爱卿,可有人附议?”
无人应答。
在这令人难堪的沉寂中,温钧竹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终于,有三四个人站了出来。
景顺帝这才笑了笑,“把折子都递上来吧,这个案子,锦衣卫费了一个多月的功夫,终于查明白了。温卿家,你口中的‘良民’已死,但他们的亲人还在,不日即可带到,到时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温钧竹心下大惊,再也坚持不住,咚一声,直挺挺仰倒在地。
景顺帝好似没有看到这一幕,“朕还有一事,先帝所提的清丈土地,因民乱耽搁下来,现在一切安稳,是时候继续推行了,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皇上突然将问题摆在明处,一时间百官是面面相觑,不知是说好还是不好。
又是一阵沉默,陆陆续续的,有几人说好,但大部分人都没有发表见解,零星几个人,建议推迟进行。
景顺帝摆摆手,“好了,朕知道了,今日就议到这里,退朝!”
一干朝臣出了大殿,冷风一吹凉飕飕的,才觉各自身上都出了一身臭汗,正要互相打趣几句,然下一刻,他们真的笑不出来了。
殿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两队全副披挂的侍卫,打头的将领一身甲胄,风尘仆仆的,似是从城外刚回来。
再一细看,这不就是李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