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雅琳从手袋里取出几张纸,打开,摊在她面前。
“这三个,是我多方打探,医术最好的,都在国外呆过。”
苏黎拿过那几张纸,上面竟还有照片。
每个医生师从何人,去哪里留学过,给什么达官贵人治过病,都写得清清楚楚。
“人品呢?我要靠得住的。”
“放心,这几个都是爱国人士,黑心的,或是汉奸,我直接过掉了。”
苏黎弯唇,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位贺大小姐离开了男人,成长的挺快,办事也很靠谱。
明白苏黎眸底的深意,贺雅琳高傲地撇过脸去:“我好歹也是督军府的大小姐,你真当我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她说这话,苏黎又觉得顶可爱了。
“好,麻烦你了,不过,咱们还得找时间,我要亲眼去会会这几个医生,再做决定。”
“成!不过,你要出门得提前跟我说,我最近也忙着呢。”
苏黎好奇,“在忙什么?”
“我想组建一个班子,正在招人,地方也选好了,不过还要重新捯饬下,最近也忙着呢。”
贺大小姐说的不经意,但苏黎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光,看到了对未来的无限期盼。
她突然,有些羡慕起贺大小姐。
贺雅琳见她那副神色,不自在地扭捏了下:“你这是什么眼神?”
苏黎道:“仰慕的眼神,你没看出来?”
“没瞧出来,这有什么好仰慕的!”
“真心话,我觉得你现在有自己的想法跟目标,很让人羡慕。而我,就像你说的,只能困在这巨大的鸟笼里。”
贺雅琳听了这话,精致的眉眼一挑,“你在拿我调侃吧?我若是像你一样,有这样一个权势滔天无所不能的男人宠着护着,我要有什么自己的目标理想?我还是昏天度日,天天只管貌美如花就行了。”
苏黎听了这话,又忍不住失笑。
她真是越来越觉得,以前的贺大小姐也不笨,是未开窍。
现在经历了巨大变故,突然茅塞顿开,把世事都看得通透了。
“话也不是你这么说,有自己的能力,依靠自己才是最有安全感的。日后,若能遇到喜欢的男人,那是锦上添花,若遇不到,一个人也能过得潇洒恣意。这难道不好过那些一辈子都在依附男人,讨好男人的悲惨女性吗?”
“哼!你这话是迷魂药,我才不要听。”
贺雅琳站起身,理了下自己新买的洋装,又高傲如孔雀了。
“行了,我忙着呢,没空陪你闲聊了。等我的班子组建好,开业时,你叫上陆宴北来给我助阵就行了。”
苏黎也爽快,道:“那是自然,只不过——你得挑好日子,可别再我要生孩子时,那就没办法了。”
闻言,贺雅琳看了看她的大肚子,见她手臂还是细细一条,脸蛋也清秀得紧,偏偏肚子那么大,总觉得不协调。
眉心怪异地皱了皱,她突然敬谢不敏地道:“女人怀孕生孩子可真是遭罪,还要变丑,我现在倒是庆幸我不用经历这个,起码这几年是不用的。”
苏黎叹息了声,“是啊,贺大小姐现在是人生巅峰。”
晚上,陆宴北回来的算早。
吃饭时,苏黎聊到贺雅琳,言语间都是钦佩。
陆宴北没怎么理会。
她兀自说着,后来又突发奇想:“看到贺大小姐都这么努力地奋斗人生,我觉得我也应该有点理想。天天闷在家里实在是浪费光阴,我想了想,打算编几本医书。”
陆宴北见她把话题说到自己身上,这才转眸过来看向她,“编医书?”
“嗯,我想联合几名医生,一起编撰。”
男人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找贺雅琳,就是帮这忙?”
“是啊。”
“这件事,你找我不是更方便?”
“可我总要有个接近贺大小姐的借口。而且,说实话,贺雅琳真挺好的,我们现在很聊得来,能当姐妹。”
陆宴北不了解女人的感情。
怎么明明是情敌,水火不容,现在居然成了姐妹。
不过,她能有点事情做,日子也好过些,陆宴北没有反对。
没过几日,北方战事又起,陆宴北又率军北上了。
临走前,两人依依不舍,整晚相拥,似有说不完的情话。
陆宴北不在的日子,苏黎倒是自在,只是思念之苦时时笼罩。
她跟贺雅琳去了医院几次,借着帮人打听病情的机会,跟那几位医生都聊过。
最后,确定了一个姓谢的医生。
这位谢医生膝下只有一子,还死在了战场上。
夫妻两人原本可以凭着这份收入过得很好,可两人都是心怀家国大义之人,谢医生将自己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留下必要的生活开支,其余都捐给了孤儿院。
那些孩子因为战乱而失去了双亲,流离失所,凄苦无依。
苏黎来了津南城,一直想做点什么,得知这事后,顿时心中又有了目标。
她带着贺雅琳,跟着那位谢医生一起入了个慈善组织,利用陆宴北的人脉,很轻易地就为孤儿院募捐了不少物资。
谢医生对她的高风亮节颇为赞赏。
苏黎做了好事,从不自己邀功,对外一直都是打着陆宴北的名誉。
一时间,津南城上上下下,也都忘了之前那些流言蜚语。
无论老人小孩,提到陆督军,都是满口赞誉。
时机成熟,苏黎觉得谢医生信得过,便将自己的计划同谢医生如实道来。
谢医生本就是从事血液病方面的研究,听了苏黎的手术方案,还为她提出了很多建议。
一时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腹中孩子落地了。
陆宴北走了两个月,虽然消息时时有,可见不到人,终究是担心。
尤其是,他每个月还要发作两次,痛苦煎熬。
到了孕八月,苏黎的肚子越来越大,腹部像西瓜一样有了裂痕。
每天洗漱,佣人都战战兢兢地在浴室外候着,时不时要问问她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助。
习惯了一个人,苏黎倒不觉得苦,更多的是期盼。
期盼早点临盆,早点见到孩子。
下第一场雪的那天,正好是宁雪迎的生日。
她打了电话回江城,祝贺小姐妹生日快乐,恰好得知,宁大小姐也有了身孕,很快也要做妈妈了。
苏黎高兴不已,对她诸多叮嘱。
可宁雪迎蛮不在乎,“不就是生个孩子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你还是注意些好,不要再像以前风风火火了。”
“哎呀,你跟欧阳青一样,真是烦死了!”
宁大小姐这两天被人唠叨的耳朵都要起茧子,只好岔开话题。
“苏黎,你要是在江城就好了。”
她突然这么感慨,苏黎心弦一紧,连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是我妈我妈已经陷入昏迷了,每天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城里有名的医生全都请来看了,都说,让我们准备后事”
苏黎的心,也一下子跟着跌落谷底。
想着宁夫人对自己的恩情,苏黎很是痛心。
算下来,也有两个多月不曾见到母亲,虽然隔三差五都能打电话,可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但现在月份大了,回去的话,路上也诸多不安全。
“这个病拖久了人也遭罪,虽然这话说出来残忍,但真的若能痛快点离去,对伯母来说,也是解脱。”
两人关系好,苏黎才敢这样劝。
其实,宁雪迎自己也明白的。
他们都做好了准备,只唯一的遗憾是,不能让母亲看到宁家有后。
“你什么时候生啊,等你孩子生了,回江城吗?”
伤感的话题不敢多聊,宁雪迎又转而关心她。
苏黎抚摸着自己日渐硕大的孕肚,算着时间,“应该还要一个多月吧。”
“陆宴北还没回来?”
“嗯,说是快了。”
这几天,她从报纸上看到北方的战事,已经进入和谈阶段。
陆宴北也说,很快就回来了。
“那就好,我生怕你到了生的时候都还是一个人。这陆宴北也真是的,既然不能在津南守着,何必非把你接走,弄得我也没了说话的人。”
宁雪迎抱怨不解。
可苏黎确实明白的。
陆宴北深知自己欠了宁家的恩情。
既然说好是把江城交给宁家掌管的,他就不便时常过去。
在他心里,大概觉得父母都能放在一边,唯有她与腹中孩子,要带在身边。
安置在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地盘上。
姐妹俩聊了许久。
电话挂断后,苏黎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她想回江城了,无论是看看母亲也好,看看雪迎也好,亦或是见宁伯母最后一面。
她是真的想家了。
夜里,熟睡中隐约听到庭院的声响,
她以为是在做梦。
梦里,陆宴北凯旋而归,老百姓夹道相迎。
她牵着孩子站在家门口,看着男人下车,意气风发,气场强大,心中满是崇拜与欢喜。
身体落入一个微凉冷硬的怀抱,她也紧紧抱着男人,热泪盈眶。
“你终于回来了。”
孩子站在一边,仰头看着他们。
“宝贝,快叫爸爸啊!”
小家伙脆生生的语调立刻喊道:“爸爸!爸爸!”
男人力大无穷,将孩子一把抱起,举过头顶坐在了肩膀上。
梦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和乐。
世间再无战乱,歌舞升平,又迎百年盛世。
这个梦太美好了,她都不舍得醒来。
陆宴北夜里回来的,睡了三个多钟便又睁开眼睛。
外面的雪昨夜就停了,太阳出来,明晃晃地刺眼。
他借着明亮的光线,终于看清了日思夜想的这张脸。
微微圆润了些,鼻端还生出了几颗小小的雀斑。
没人告诉他,女人怀孕生孩子,要付出这么多,容貌也要毁去一些。
不过,他是不在乎这个的。
在他眼里,怀中的女人是天下第一美,是他的心头肉。
苏黎还在梦着,脸上传来微微酥麻的触感。
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刮过。
她皱了皱眉,想翻过身去,但沉重的腹部压着腰身,没那么容易。
陆宴北低头看去,眉心顿时一紧。
她的肚子大了好多!
整个像大西瓜挂在前面,因着侧躺的原因,那些重量落到床榻上,把她的腰身都拉出一条弧度很大的曲线。
他顿时心疼的呼吸都微微发紧。
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捧起那个“西瓜”,徒劳地想帮她减轻重量。
这一捧,苏黎终于醒了。
眼眸睁开,她看着男人低垂的脸,紧蹙的眉。
第一瞬,以为还在梦中。
然而,她抬手去摸,触手真实的温热感让她心跳一乱,突然清醒了。
陆宴北也正好抬起头,两人视线对上,都是一惊。
“你醒了?”
“你回来了?”
异口同声,一个欣喜,一个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