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名为夜除的天君。他曾经耗费百年做了一个塔,那塔名义上是占星所用,实际上却是飞升之器,甚至重创了当时的罪君。”
“嗯,夜除是个有理想的神。”宁长久说。
叶婵宫道:“我修建不可观,与他做的事,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
宁长久微惊:“不可观亦是飞升之器?”
叶婵宫轻轻摇头,道:“不可观是杀人兵器,原本的计划中,举观飞升,那场飞升,便是连同‘观’的本身的。”
说到这里,叶婵宫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微黯。
她缓缓起身,离开了梳妆镜,越过万道白纱,向着道殿之外走去。
宁长久跟在她的身边。
微风拂面而来,叶婵宫伸手,风并未溜走,而是在她的指尖萦绕。
“原来如此……”叶婵宫说:“我似乎有些明白,七年之后,前世之我的想法了。”
“什么想法?”宁长久问。
叶婵宫还未完全想清,所以并未作答,她看着宁长久,问:“你的病如何了?”
宁长久回想着这几天师尊对他的照顾……
宁长久睡觉时,师尊喜欢坐在窗边看外面的世界,冷风从窗外吹来,宁长久没有灵气御寒,瑟瑟发抖,又不愿打扰师尊观景雅兴,一直没有开口。
早上喝那毫无用处的药时,师尊偶尔也会错将沸水直接端来,烫得宁长久说不出话,宁长久知道她并非故意,只是还不习惯这种生活的琐碎,故而也不忍苛责。
两人聊天之时,师尊凭借着对自己的了解,时常用一些看似轻飘飘的话语将他气的不轻。
宁长久叹了口气,感慨道:“多亏了师尊对我病情无微不至的照顾,弟子才能这般坚强。”
叶婵宫很是聪慧,这等双关语哪能瞒得过她,“你是说……对你的照顾,还是对你病的照顾?”
宁长久道:“师尊何必明知故问?答案便在言行之间了。”
“我们是道观,可不是和尚庙,少与为师打机锋。”叶婵宫道:“我想听你的回答。”
宁长久不堪叶婵宫眼眸的注视,道:“当然是对我的照顾,弟子心中唯有感恩。”
叶婵宫点头,对此答案表示满意。
宁长久问:“师尊何时生病?”
“什么?”叶婵宫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听明白:“我……怎会生病?”
宁长久道:“人总会生病的。”
叶婵宫道:“我还是不明白。”
宁长久说:“生病之后,我就可以照顾师尊了。”
……
人要怎么样才能生病呢?
叶婵宫并不明白。
总之,叶婵宫尝试着想要生一场病。
她穿着薄衫立在道殿门前,任由凉风吹拂半日,不思不虑,最终只得到了心思禅静,并无其余体悟。
她又以手段模拟出了水,于白纱之间以冷水沐浴,亦只觉得玉躯澄净,无芜杂之念,更无丝毫‘病’的感觉。
于是,她又开始寻找病的迹象。
人在生病时,会发热,会咳嗽,会头晕脑胀。
于是她开始用道法模拟这样的状态,试图寻到一丝生病的感觉。
但叶婵宫又发现,生病时,有的人会发热有的人则会发寒,那热与寒到底哪一种才是病时真正该有的征兆呢?还是他们是并存的呢?
冰与火在人间有共存之法,可在身躯里又如何共存呢?
叶婵宫不解其意。
她发现,自己虽然坐观人间数千载,但对于病之一事,却依旧只是一知半解,此事亦如花中画中观花,只知其形不解其意……或许这也是飞升需要书写天碑的原因吧。
只是,飞升者领悟了知识,却要离开这个世界。
这些真理被一个又一个的个体掌握,然后被他们带离。
为何要如此呢?
难道说,飞升需要天碑,表面上是在鼓励人们追求真理,但实际上,却是想将拥有真理的人驱逐出这个世界么?
知识难道会毁灭世界么?不该如此的呀?
叶婵宫裹着被子,静静地想着这些,失神良久,直到宁长久走进来时,叶婵宫才回神,意识到自己是在尝试生病。
宁长久怜惜地看着她,道:“师尊,前些日子我只是随口一言,不要放在心上啊。”
叶婵宫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对,人都会病,不知病如何真正体悟苍生?”
宁长久在床榻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若是如此,我也只能陪着师尊一起生病了。”
“一起生病?”叶婵宫不解。
“嗯。”宁长久道:“师尊以后做什么,我都随你一同做,吹凉风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师尊用冷水沐浴时……嗯……总之,师尊别再这样了,救济穷人需要的是一颗良善之心,而不是非要让自己变成穷人。”
叶婵宫裹着薄被静坐着,思考着宁长久的话语。
宁长久轻轻拿去了她敷在自己额上的毛巾。
叶婵宫微微失落,道:“这便是天人之隔么?”
宁长久看着她,却也摇头,道:“我忽然发现,师尊其实已经病了?”
“已经病了?”叶婵宫疑惑,她用手拭了拭自己的额头、脖颈,轻轻摇头:“我没病。”
“不,你有病。”宁长久斩钉截铁道:“寻常之人哪里会像你一样,整日心心念念着生病?师尊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就是病的征兆了,师尊……你病了。”
叶婵宫的手一点点捏紧裙摆,她自言自语道:“我病了么?”
宁长久点头。
叶婵宫问:“病总有病名病理,我这又是什么病呢?”
宁长久回答:“心病。”
“心病?”叶婵宫清冷的眉目微颤,“心病该如何医治呢?”
宁长久道:“自古便有老话,心病还须心药医。”
叶婵宫当然听说过这句话,但过去,她始终觉得,这不过是一句安慰人的话语。
“心药……心药又为何药?”叶婵宫问。
宁长久看着她,忽地笑了起来,道:“心药当然是在心口。”
心口……
叶婵宫眉目低垂,柔和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心口,少女姿容姣好,月纱包裹的曲线浮凸美丽,人们望之,只能想到春时花繁的山亦或者是月之缘模糊的轮廓,她的存在,便是人间诗词句里所有美好意象的集合体。
叶婵宫抚摸着自己的心口,心脏的跳动声如她一般,亦是不疾不徐的。
她从身躯中一点点迸发而出,传达到自己的指尖,心像是在掌心跳动。
很快,叶婵宫明白了宁长久真正的意思。
心药……
叶婵宫以纤指微微挑开衣襟,探入其中,捏住了婚书的一角。
那婚书始终被她存放于此,严丝合缝地紧贴着玉肌的曲线,仿佛贴在心口的纸。
叶婵宫用薄薄的指甲挑起了婚书的边缘,将其掀起了些,然后将婚书撕下,从衣襟中抽出、展平。她的动作太过柔和,于是那封火红的婚书竟也带上了意外的软糯之感。
叶婵宫取出婚书,道:“这便是药方么?”
宁长久道:“只有师尊自己知道。”
叶婵宫低首,娥眉颦蹙。
许久后,她终于静然开口:
“嗯,你说得对,这些……都只有我自己知道。”
叶婵宫将婚书的一角捏紧,她说:“我其实一直分不清亲与爱,亦不知什么是情感,我一生至此,大多数时间都是孤独一人度过的,但……自当初太初六神围剿,你从血海中杀出,将我抱回太阳神国疗伤时起,我便一直跟在你身边,有人杀你,我便杀了它,你在永生界里,我便想方设法救你出来,哪怕是前一世,我明知二十四载不会与你有一言,也将你带回了道观,看你长大。”
宁长久安静地听着她的话语,他在她的身边坐下,第一次在叶婵宫的脸上捕捉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茫然。
叶婵宫说:“如月绕着母星旋转,如母星绕着太阳旋转……人的情感比之更加无迹可寻。”
宁长久问:“所以说,师尊这些年,一直想明白这份情感是什么么?”
叶婵宫轻轻点头。
宁长久道:“所以师尊也在一直很努力地表达自己么?”
叶婵宫再次颔首。
宁长久摊开手,道:“那将药方予我,我替师尊看病。”
叶婵宫却摇首,她拿起婚书,道:“这不是药方。”
“嗯?”
“这是诊金。”她说。
宁长久笑了起来。
叶婵宫将婚书缓缓递给了他,道:“当年,我来到母星上时,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发现,人在这颗星辰上,无论站在哪里,都只能看到月亮的同一个面,无法见到它的全貌。”叶婵宫轻声说:“我亦是如此,无论我如何表达自我,人们所能见的,也只是月的十之又六。这是月亮展现给人间的十之又六,是状似单薄残缺的,却已是我的全部了。”
“这是……我的全部。”
叶婵宫松开了握住婚书的手,呢喃道。
宁长久看着她,不确定道:“师尊……你笑了。”
叶婵宫也微愣,她以指摸了摸唇角,发现自己的唇角不知何时轻轻挑起了一个弧度。
她似在笑。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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