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选择拿起自己刚找到不久的工作。
“十三年前,伱的姐姐肯特坦卡为你留下的名为‘爱’的魔法仍在保护着你,”汤姆继续说道,“这是现在完成进行时,这个魔法在遥远的过去释放,但它的效果依旧维持到现在。”
他看到眼前混沌的色彩动了动,在知识的灌输中,肯特坦卡终于有了触觉嗅觉之外的回应,她认得父亲粗糙的大手,认得渔网割手的细线,认得滑腻腻由坚硬锋利的鱼鳞,认得海浪的咸腥,但现在,她似乎对文字已经有了反应。
“十三年前……”
汤姆心中一喜,继续用他离谱的例句为肯特坦卡教授着英文的语法,他的语法很多甚至都是错的,而灵魂中快速的交流也使得肯特坦卡消耗着难以想象的心力,可现在对于他们而言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战争,汤姆顾不上怜香惜玉,粗暴地为她填充着构建自我需要的一切,直到肯特坦卡的心力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了鱼摊上,已经有些腐烂的鱼阻塞了她的口鼻,可她已经没有力气挪动哪怕一步了。
眼皮缓缓地落下,汤姆的视线也陷入了黑暗之中,他不由得有些气节,相比他的预期,现在肯特坦卡产生的反应不能说差强人意,只能说几乎没有进展,他甚至都不能确定肯特坦卡是否能意识到那些单词究竟代表着什么东西,就像盖房子,肯特坦卡只完成了第一步——发现把东西举到头上可以避雨。
“如果是纳尔……他会怎么做呢?”
汤姆将自己代入到了纳尔逊那些自己颇具微词的“大善人”行为中,很快汗毛倒竖,不停地摇着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就算死,从霍格沃兹楼顶上跳下去——”
下一秒,他闭上了嘴,因为倒地的肯特坦卡在昏迷中蠕动着她的嘴唇,发出了一声浑浊的呢喃。
汤姆仔细地感受着那道虚弱的、很快飘散在空气中的声音,哑女的哑并非天生,而是因为她听不到声音,自然无法模仿他人讲话,她的声带结构完整,只缺少一个开口说话的契机。
“啊呜……”
“什么?”
汤姆皱起眉头,这玩意儿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个正经的单词,倒像是婴儿无意识中发出的声音。
“啊呜……”
肯特坦卡继续呢喃着,汤姆很快意识到,这并非懵懂的女孩在无意识中发出的声音,而是因为她迟钝太久的舌头不足以完成复杂的动作。
“啊呜……”
“了……啊……”
“剌啊……呜……”
汤姆瞪大眼睛,瞳孔巨震,在一声声越来越轻微的呢喃中,他听清了那个单词。
正是他在例句中重复了无数遍的,姐姐为肯特坦卡留下的魔咒:
“爱。”
这更像是劳累的身体无意识地重复,但汤姆更愿意相信这是肯特坦卡发自肺腑的呼唤,他相信这个封闭了十三年的女孩渴望再看到一次四岁时见过的世界,他相信她对姐姐留下的魔力一定有所感知,他相信,这是她对自己的鼓励发出的回应,也是对自己的祈求。
“可是你的灵魂实在是太虚弱了,恐怕我——”
汤姆的话突然打住,他缓缓地坐在肯特坦卡已经暗淡的灵魂前的地面上,用力地一拳砸在腿上,“该死!我一定是疯了!纳尔!你***!”
汤姆破口大骂,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动作,对于一个空白的灵魂而言,如果想让她产生自我,产生逻辑,懂得常识和交流,最快捷有效的方式只有一个——让她感受一段从出生到成熟的、完整的人生。
而在没有一个活人的城中,唯一的范本只剩下了一个。
“来吧。”
汤姆站起身,张开双臂,走到了肯特坦卡暗淡失色的浓雾状灵魂前,灵魂的养分从他的身上逸散而出,汇入眼前虚弱的浓雾,“你需要牢记,你是你自己,我的过往,对你而言只是一段无聊的教学电影。”
说罢,趁着自己还没有反悔,他闭上眼睛,径直走进了雾中,浓雾的边缘伸出两缕“飘带”,环向了他的身后,仿佛肯特坦卡也在伸出手,想要拥抱他。
……
雪夜,岩洞,衣柜,屋顶
月台,火车,蒸汽,铁路
酒吧,店铺,魔杖,帽子
城堡,课本,扫帚,楼梯
蛇,猫,银隼,斑头鸺鹠
琥珀,项链,手杖,毡帽
孤独,家人,战争,葬礼
……
他的记忆,像一首并不规整,并不押韵,并不美丽,甚至并不合格的小诗。
当往日的一切在汤姆的眼中闪现翻篇,他也第一次赤裸裸地面对自己孤苦无依的童年,面对和自己一起走出孤独困窘的家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悲剧灾难与伤感,面对自己潜移默化不知不觉的改变,面对自己“疯了”的事实,面对自己孤注一掷的孤勇,面对自己一路走来的每一个脚印。
他苦笑一声,放开了对内心、对魔力的制约,灵魂的养分疯狂地汇入包裹他的浓雾之中,雾气从混沌变得清晰,从无形变得有形,当汤姆因虚弱阖上双眼向看不见底的深渊坠落时,一双纤细的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雾气消散,不,是凝成了一团,塑造成了一个天真无邪,美丽动人的少女,她的长发搭在汤姆的脸上,一双明慧动人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肯特,坦卡。”
断断续续,发音古怪的音节从她的口中吐出,她拂去了盖在汤姆脸上的头发,眼睛和嘴巴弯成了一样的弧度,“谢谢,汤姆,马沃罗,里德尔,谢谢,纳尔,谢谢,父亲,我,爱你,姐姐。”
她依旧听不见声音,但断断续续的发音已经变得顺畅,她的表情也变得愈发丰富,被汤姆刻意留下的,从老妪眼中旁观的,“肯特坦卡”的经历也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挣扎与迷茫并存,她闭上眼睛,哼起一段姐姐记忆中如刀刻般深邃醒目的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