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这么多师兄弟,怎么可能。”
“真的,我小时候有些笨还怕人,不怎么会说话,体格也不好,老是一条鼻涕虫挂着。只有师姐和小师兄搭理我。”莫小寒托着腮,仿佛透过枝杈的间隙看到了三个小小的人影,本该也一起沐浴在暖阳春风中的三人。
师姐…是那个勇敢又无畏的女孩吧,她从纸页上读来的那场火也惨烈到呼吸紧窒。原来两人还有这样一层年少情谊,她不敢想莫小寒平缓语气下的痛楚。一时她伶俐的舌头仿佛生了锈,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可莫小寒仍在自顾自的说着,要揭开血淋淋的伤疤,用再次涌出的温热的血暖一暖她的孤寂。
“现在我师姐死了,师兄跑了,我说吧我还是要惨一点的。”
说完他鼓起勇气般,不熟练且飞快地拍了两下俞幼清的头,轻轻,一触即离,短暂又温柔,像巷口久等终归的兄长。
或许他曾经也是被宠溺着揉揉头的小师弟。
“走吧,我们出来这么久,你奶奶和我师傅该着急了。”莫小寒率先起身离开,远远的走在前面。
“等下,既然…既然我们都这么惨,没道理不抱团取暖。你以后可以做我的朋友吗?下次波比跑不见了还帮我忙。”
他转过身略弯身子,浅浅鞠一躬,回答道:“俞小姐您是大小姐,我是唱戏的,我们不可以做朋友的,对不起啊。”说罢转身,像落荒而逃。
他背对着太阳,走得沉稳,少年清瘦的肩膀挺得很直。他在想他的师兄。
莫家班一行人从码头开始逃,船舱不大塞满了人。有欠了很多租子的佃户,也有从宅门里私奔的姨奶奶和护院,吵吵嚷嚷的挤成一团,像缸里坏掉的豆子,没有播种出苗的希望。
川江河道狭窄,水流湍急,船身不大,被激流打得飘零,一阵晃荡晕船的又吐了,密闭的空间充斥着秽物发酵后的气味。刚行船的那几天莫小寒不习惯,总是闭着眼咬紧牙,师兄会让他靠在怀里,拍着背替他顺气。虽然上船后都没机会梳洗,两人依偎着,汗味和皮肤上的粘腻却让他觉得阴暗肮脏的船舱尚且不是地府。
船老大在途中靠了一次码头,接一批货物,莫小寒想那肯定不是好东西,因为没谁会在后半夜装货。他和师兄悄悄爬出来透风,窝在成捆的物品后面。天太冷了,一声虫鸣也听不到,入目是黑梭梭的水面、水草和黑梭梭的天。在他快要睡着时,他感觉到身边好像一空,睁开眼发现师兄已经在水里扑腾,似乎被水草缠住了脚,低声咒骂着,四肢慌乱地动,想要快速摆脱。
莫小寒以为师兄不小心落了水,着急地想要拉他起来,却见师兄扯断了韧劲的茎蔓猛地向岸上去。师兄见他想喊人,连忙比了嘘的动作。
他记得那晚的月亮好像很低,因此光也格外清晰,他看得见师兄水淋淋的脸和每一个表情。风声也不像腊月一样的响,所以师兄的低语全都准确的传到耳中,再打一个旋儿,刻在了他脑子里。
师兄说,别喊,哥给你去镇上买糖呢,睡吧,睡醒了哥就回来了。
师兄的确每次出门都会给他买糖,可这次他不知怎的不肯信了,眼见就要哭出来。
“你骗人!不要走,师兄…师兄。”一声比一声低,却一声比一声凄厉,他不敢喊出来,但更不愿又被人甩下。
师兄没法,回过头来,懊恼的蹲下不肯看他的眼睛。
“小寒,你不要怪我,没办法的。现在莫家班要钱没钱,要物件没物件,还得罪了人,怎么唱戏,到哪里唱戏?我,我是要成角儿的呀,我走了,你别念。师兄以后有了大园子,就来接你好不好?不准哭!也不准喊!回去,就当今晚你没出来过!”
后来他怎么下到舱里的莫小寒不记得了,他只知道师兄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开始流,真的不敢喊啊,他大张着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