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防区货物进出不畅,路线又被兵士轧断了;看到熙熙攘攘的大街出现衣衫褴褛、臭气轰天的乞儿,又看见江畔不时冲上来几具尸身;目睹有的时候各家公馆频繁进出些神色匆匆的人们;她也听见过枪响和斥骂,看见和他大哥一样意气风发的青年不屈地被像猪猡们一样驱赶。
她无忧无虑,人们也无忧无虑,只不过人们的祥和宁静被打破得更早,在挂着花样繁出的国旗的汽轮接连开进码头时,在她家那条街上出现拱券连绵、檐柱尖立的行营和卷头发蓝眼睛的洋人兵时就荡然无存。
她还小,不能横渡长江翻过群山亲历疮痍的土地,抚摸沁血的土壤。外面的世界繁华又震荡,温热又寒凉,那里的人活在抽去空气的袋子里,好在他们有幸吸上两口来自于勇士用头颅凿开的孔洞里的氧气。温热是血的热、心的跳,寒凉是枪刃的光、洋机洋器的镣铐。
当晚秋江楼的雅间觥筹交错,外面夜空星子灿烂。
徐先生长袖善舞,为人宽厚,这样的长辈让俞思谦安心。席间他照应着和官员们打交道经验尚浅的俞思谦又活络气氛,使他觉得如沐春风。
“贤侄这样的进步青年我们很是赏识啊,先前建校一事俞家从中活动为我们减轻了不少压力。”说话的是筹委会的人,重庆地处偏远不如沪上、北平先进,士绅们没怎么看到大学的益处,当时筹措资金颇不好工作,俞家的表态以及大笔资助让建校工作松动不少,因此这个人的话其余人也很赞同。
“俞公子受过新式教育自然是懂其中紧要的,咱们谋发展还是要多多吸纳这样的年轻人。”
俞思谦主动举杯又敬下一杯酒,谦逊道:“晚辈读书时确实觉得教育于民族大有裨益,不过论重庆成功建起这么一座学校最大的功劳还是各位目光长远、立排万难以及刘军长的大力支持。思谦还要靠长辈们多提点,就不要折煞小侄了。”
互捧与吹嘘是饭局永恒的主题,尤其是军|政建设离不开大量白花花的银子,官|商是最理想的合作者。
几轮夸赞自谦下来方开始进入主题谈正事。
席间有一位军|政两头开花的能人,在军中骁勇能战又解决了建市以来扩建城区一大难题,威名远扬,他此次可以算两头都代表。
“俞公子学的是文科吧,又出身商贾大家想必管理才能出众。其实军中都是我们这些大老粗,从前那位练新兵我们也是谋求学新式规范管理的,求贤若渴啊。”
其实算是幼清的提醒,俞思谦预料到这种情况也想好了应对的说辞。面对冷肃的这位长官他一贯和煦的开口,显得诚意十足。
“嗯,学的是综合文科,但晚辈还称不上出色,勉勉强强毕业而已。热血男儿哪个不向往行伍、建立功勋,郭局长抬爱,思谦一介文人闻言都激动不已,更遑论您这样真刀实枪浴血的。”他谦虚一番又感念一番,再做出惋惜为难得神色,“小侄家中特殊,弟妹年幼,祖母年迈,做大哥的终于回到家里少不了照顾一家老小,不知道如何才能投身军长麾下尽一份敬仰情。”
郭局长也是明白人,也不为难他,“也对,你是个有孝心的,留在城中比东奔西走的好,长兄要好好扛家庭的担子,毕竟万千家好了咱们这座城才好嘛。”他转向徐先生,“老徐,我看他去跟着潘市长也很好,这块儿你们比我熟。不过俞公子,我们赏识你也做不了数的,现在什么都得按规矩办,考核还是少不了的。”
徐先生同俞思谦齐声道:“自然自然。”
徐先生还不忘说会督促俞思谦好好准备,不辜负长辈们的栽培。
这一席饭折腾下来已经很晚,街上的繁华也如潮水般褪去了,俞思谦和徐先生送了客,亲自确保他们上了车才歇下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