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天树星期天下午三点准时到了松林坡。在松林坡尽头的三生石上,坐着那个曾经风情万种的少女黄莲。如今的黄莲是清风镇地主分子吴德的老婆。
“衣老师。”黄莲象背后长了眼睛,衣天树一到她就蹦了起来。
“哦,什么事?”衣天树退后一步冷冷地问。他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她,不过七年,她曾经窈窕挺直的腰板微微有些弯曲,丰满的身体只剩了骨架。浅蓝色的连衣裙穿在她身上荡来荡去,就象风中的枯叶。一头长发,象一把枯草焦黄。曾经迷倒过无数人的凤眼凹陷了下去,向两个大坑,因为太瘦,嘴唇突出,整个脸部象医学院上解剖课的标准头骨。
她才二十八岁,怎么会这样?他的心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嗯,她今年的像你没给我。她该读书了。我给她做了书包、装笔的布袋子,还有花裙子,希望她穿着我做的花裙子,背着我做的书包上学。”她憔悴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润的光来。
“好,这是她的像。保重!”衣天树接过包袱,把一张素描给了黄莲。
“她……”黄莲说了一个字,看着衣天树突然间阴沉的脸,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衣天树眼睛望着石头说“不用操心。我走了。”
他提着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黄莲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间泪水倾盆而下。她用粗糙的手背把泪水擦了,跳起脚大叫了一声“衣天树。”衣天树顿了一下,加快了步子,飞一样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黄莲倒在三生石上。远处,黄菊从一棵松树后面转到黄莲的身边。
“黄莲,黄莲。”黄菊把黄莲从昏迷中摇醒过来。她看了黄菊一眼,呆了一分钟,便从容地对黄菊说“堂姐,回吧。”
她的步子有些蹒跚。黄菊挽着她的胳膊愤愤不平地说“我们可以告他!”
“表姐怎么办?姑姑呢?要告他,我不会退学,也不会匆忙嫁人。如果爱是深渊,深渊就是我的归宿。”她茫然地看着远方。
“什么深渊不深渊的,要不是他,你会过得这样吗?我们黄家好不容易出了你这个大学生。哼!你呀,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红颜薄命。”黄菊一路数落。
“姐,我不是黄莲吗?黄莲多苦呀!”黄莲凄凉地笑着应了堂姐一声。
姐妹俩在街上逛了一圈才回到船上去。残阳如血,夕阳照在有些斑驳的灰色船蓬上翼翼生辉。
船上已经装满了河沙。堂姐夫坐在在船头藤椅上,端着满是茶垢的搪瓷蛊喝了口浓茶,惬意地眯缝了眼睛,望着西方的落日,心里想,老婆她们什么时候回船上。
他们这条船一月差不多要到顺城河来四趟,其余时间,基本上就在清水河打鱼捞虾。所以他们家的日子在镇上还算富裕。
七年前,丈母娘带来一个漂亮的堂妹叫老婆帮忙找婆家。当时他怎么都不明白天仙一样的女子为什么要嫁在他们这个穷地方。堂妹的条件是不论多穷,只要有文化。他们夫妻瞬间想到从省城押解回镇上的吴德,吴德原是省城报社的干部,因为家里是清风镇、被镇压的大地主吴有方的儿子,所以被押回原藉,土改时被打成了跛子。两个人一见面,还真是萝卜青菜谁也不嫌谁,见面第二天就办了结婚证。
吴德作为恶霸地主,家财当然收归国家。吴家府弟最终成了镇政府。把他押解回镇子后,政府在镇子东头给他分了两间破瓦房,一个篱笆院。遇风漏风,遇雨漏雨。如遇大风还摇摇欲坠。经过十几年的劳动改造,吴德身上大地主的恶习基本上消失殆尽。见人点头成了他的固有模式,镇民们因为他端正的态度,大都忘掉了他的出身。当黄莲嫁给他时,镇上多数人都为他庆幸。所以黄莲在清风镇并未受到地主老婆所受的羞辱。
吴德有文化,镇小正好缺少教员。所以他幸运地成为了被管制的小学老师。黄莲在领结婚证前给吴德说明了已有身孕的事实。吴德虽然接受了,但他心里象被扎了根针。婚后对黄莲忽冷忽热。黄莲生下宝贝后,他更是变本加厉地采取冷暴力。黄莲生产后患上忧郁症,根本无法正常生活,但她对宝贝却爱到极致。在半饥半饱的情况下,把宝贝养到一岁时,终于撑不下去,在舅妈的劝说下,表姐钱梅终于动了恻隐之心,在黄莲写下各种保证书后才同意把宝贝带回她父亲的家。从此黄莲为了宝贝安心养病,她在一半清醒一半糊涂中生活到现在。但她从不会忘记宝贝……。她会做家务,不管是糊涂还是清醒她都会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闲暇时她会唱歌,画画。不知为何,她越来越瘦,瘦到现在不成人行。黄菊可怜堂妹,接济她,原本他并不反对,可是到后来,他们家一个儿子又一个儿子陆续出世,再接济连他们自己都快揭不开锅了。
掌灯时分,俩姐妹终于回到船上。“逛啥呢?这么久。河沙早装满了。吃饭。”堂姐夫指了指小桌子。小桌子上,三碗绿油油的绿豆稀饭,一盘酸青菜炒胡豆,一盘黄豆芽伴凉面。
“唉,酱茄子呢?你吃完了?”黄菊见桌上只有三个小蝶子便问。
“哦,忘了。”堂姐夫从船尾端了一盘用油酥过的茄子出来。
“喝点小酒?”黄菊从手提布包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子。
“喝点。堂妹也来口。”堂姐夫见到酒心情大好。
“谢谢姐夫。”黄莲客气地推辞。
黄菊不时看着黄莲的表情,对这个堂妹她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感情。她怕她因为衣天树的事想不开。她想尽办法劝慰,黄莲都无动于衷。不知道她头脑里想的什么?“黄莲,衣依长高了,抽条了,虽然瘦,但精神还行。”她无话找话。
“象这样吗?”黄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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