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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
但这种悲剧无法避免,几乎在他同意了接受治疗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这样的悲剧无法避免,是的,他奇特的疾病会让他早衰而死,但如果不那么早接受治疗,如果不那么早就卧床不起,他还能多在地面上行走几年。
自由自在的几年,又或是被绑在病床上坚持将近二十年,他想要选第一个,他很想这么选。
但妈妈悲痛欲绝的脸庞已经令他心碎。
那团黑雾还浮在他身侧,静静地聆听着,等待着他倾吐内心的声音。
文卿忽然笑了。
“想听我以前的事情吗?”
他问,“想听我作为整个神眷大陆最顶尖的吟游诗人的生活吗?”
在游戏里的多数时间,他都在人类众多的西大陆游走,居无定所,来去无踪,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召开盛大的音乐会,向贵族、向平民们演奏音乐。
他习惯于贫民窟里挥散不去的怪异的臭味和食物腐烂的气息,睡在木板粗略拼凑成的大棚里,地上垫着废旧的破衣服;也习惯于华丽的晚宴和柔软的大床,美丽的少女和少妇带着浑身的馨香走过来,从手执的羽扇背后投来含情脉脉的目光。
吟游诗人哈利曾声名远播,全大陆都知道他有着挥洒不尽的精力,场场都是即兴演出。
他从来不使用乐谱,甚至为此有了荒谬的传言,说这位天分洋溢的吟游诗人根本看不懂乐谱――像这样的传言当然是没有人会相信的,但不妨碍人们将此话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为这个有着魔鬼般说服力的吟游诗人添上几段传奇的履历。
或真或假有谁在乎?连当事人自己都不在乎。
就是这样,吟游诗人哈利什么也不在乎。
他惊人的慷慨就和他惊人的天分一样具有盛名,当他演奏完音乐,离开贫民窟,会为贫穷的人们洒下他身上所携带的所有钱财,纷飞的纸币从他的手中飘落,而他大笑着离开,就这样一去不返,无影无踪。
谁不爱吟游诗人哈利呢?谁都爱他,爱他永远有些孩子气的面孔,爱他狂热的音乐和他充沛的灵魂。
最令他声名远播的演奏会是在圣佛伦公爵夫人的生日宴会上,那位美艳的夫人有着整个帝国的女人都为之艳羡的动人红发,圣佛伦公爵就是因为她的红发对她一见倾心。
那时公爵和夫人正值新婚,公爵为了庆祝他们两人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生日,特别邀请了当时已经闯出名声的吟游诗人哈利加入乐团。
吟游诗人果然去了,穿着缀满了珍贵宝石的白色衬衣,发间别着一支盛开的红玫瑰,站在平均年龄超过四十五岁的乐团中,像是一粒钻石落进石头堆里。
他在当晚的乐团中演奏小提琴,一开场就用一段先声夺人的独奏奠定了整个演奏的基调,那就是明亮、饱满,速度迅猛。
他每一弓都拉得充满激情,饱满丰富,跳跃的音节中仿佛拥有整个星空的辉光,乐团的指挥也没办法令他降速,只好破罐破摔地跟随他的节奏指挥,而乐团的演奏者们拼命地加速、加速、再加速,仿佛每一根琴弦都在随着吟游诗人哈利的加速而燃烧。
这充满了炫耀欲的音乐极尽磅礴,听众们都被征服,听得如痴如狂,每一次演奏停下都以呼啸般的掌声催促吟游诗人哈利继续,于是他就继续了,带着乐团连续演奏了三四个小时,在乐团都精疲力尽之后又花了五六个小时进行独奏。
按惯例,晚宴的音乐会都是在宴会开场前调节气氛的,贵族们坐在已经摆满了珍馐的桌前聆听演奏,演奏完毕后正式开始享用。
但这场生日宴会一直开到了第二天凌晨,所有摆在桌上的食物最后都原样撤回,客人们饥肠辘辘地听了一整夜的音乐,像是市井中未曾接受过教育的平民一样尖叫和欢呼。
公爵夫人坐在上座,面颊上布满了动人的红晕,为吟游诗人哈利冲她露出的笑容,也为这辉煌乐曲里热烈的祝福。
皇室赞美他“建立了不受现实所左右的高贵尊严”
,当代最出色的剧作家说他“身上有一种暧昧的戏剧性冲突,这种戏剧性冲突让他的音乐时时刻刻都闪烁着他的灵魂”
,音乐评论家抨击他的“音乐里有太多的装饰和太多的变化,很多时候表演的成分远远大于音乐的成分”
,但也不得不承认,“即使如此,谁也不能否认他情感超乎于技巧,这让他的音乐充满人文主义的气息”
。
而与他同时代的皇家首席宫廷乐师则发出了绝望的呼号:“神呐,他是有几只手臂,每只手臂上又有几根手指?我怀疑他有两个大脑,一个用来处理生活琐事,另一个则全都献给音乐,否则谁来告诉我,他为什么从不弹错哪怕一个音?”
啊,那是吟游诗人哈利,他天下皆知,动人心魄,走到哪里都是欢呼和笑语,每天都在不同的床上睡着,在不同的地方清醒。
“但没有人。”
他说,对这黑雾喃喃自语,“没有人知道谁是文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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