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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嘉田一早起来,就听见外间的堂屋里有哗啦啦的水声,又夹杂着林燕侬哼哼呀呀的歌声,歌声婉转,依稀是什么哥哥妹妹的词儿,唱得倒是很不赖。
但他这边一清喉咙,那歌声立刻就停止了。
门帘一动,她从外间探进一张描眉画眼的粉脸儿,笑眯眯的看他:“醒了?”
然后她走了进来,将个香喷喷的热手巾把儿递给了他:“先擦把脸,精神精神。”
张嘉田接过毛巾,满脸的擦了一把,然后把毛巾往她怀里一扔,光着膀子下了床。
林燕侬见了,连忙拿来小褂给他穿上:“穿上这个再出去,仔细冻着!”
他不搭理她,穿了小褂往外走,外间的堂屋烧了炉子,暖融融的,决不会冻着任何人。
林燕侬紧跟着他,给他拿来一支新牙刷和牙粉,倒了一杯温水给他刷牙漱口,又将方才预备好的一盆热水端过来,让他痛痛快快的洗脸洗脖子洗耳朵。
他的动作太不斯文了,洗一把脸也能溅出半盆的水来,洗完了梳梳头,他回卧室穿好军装,等他掀帘子再走出来时,外面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热粥小菜。
林燕侬拉开一把椅子,对他笑道:“来呀!
趁热吃一点,省得空着肚子走出去,要喝一肚子凉风。”
然后她用大碗盛了一碗热粥摆好,又拿软纸把自用的一双乌木包银筷子擦了擦,横架在了大碗上。
抬眼望向张嘉田,她见张嘉田正站在桌旁揉眼睛,像没睡足似的,便含笑绕到他身后,推着他去坐下——推的时候,就觉着他是顶天立地的高,一堵墙似的,显得她胳膊细腿细,那点力气都不算了什么。
张嘉田坐下了,端起大碗埋下头,呼噜噜的喝热粥。
林燕侬听着他这喝粥的声音,也觉得豪迈动人。
在雷府,她难得能有和雷督理同桌吃饭的机会,纵是有了这样的机会,她其实也不稀罕——雷督理在不需要她的时候,竟会一点声音也不许她出,似乎是要让她变成一个死的物件。
而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雷督理都不需要她,她似乎只适于活在他的床上。
张嘉田闷头喝粥,林燕侬跑去厨房,又端回了一盘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张嘉田一口气吃了大半盘子,吃饱了,起身就走。
林燕侬送他到了院子里,拉着他的手笑道:“晚上再来吧!”
张嘉田甩开了她的手:“不一定。”
“来嘛!”
她撅了嘴,用眼睛溜他:“不来不是人。”
张嘉田走了个头也不回:“我是你爹。”
林燕侬瞧着他的背影,又气又笑,做口型骂了他一句,骂他这个吃饱了就走的负心汉,然而心里其实是不恼的,是欢喜的。
原本她只当他是个憨厚正派的小伙子,自己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或许可以在他这里求得一点庇护,哪知道真到他身边了,才发现这是个坏人——自己没有把他迷惑住,反倒被他将一颗心勾了去,你说他坏不坏?坏透了!
但她宁愿和这个坏人出生入死浪迹天涯,也不要回雷府去做什么狗屁三姨太太。
她不要张嘉田为她做什么,她只求他能要她就好。
只有跟他在一起时,她才能觉出自己是个活生生的女人,才觉着自己不枉来这世间走一场。
张嘉田并不知道林燕侬这么爱自己。
知道了也无用,他的心根本不在她的身上。
不在她身上,也不在叶春好的身上,他已经决定把叶春好彻底忘掉,她夫妻恩爱也罢,她守活寡打破头也罢,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干他屁事!
他怎么就那么闲,没事总惦记人家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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