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眉心微动,抬眼看向屋内,似乎想起什么来。顿时四周风骤,竟有沙砾尘土随之而起,男子不得已而掩目,等到风停时,他又见了那年凉亭上的女子。
“姑娘怎的下了逐客令?”
坐在琴前的姑娘看着那琴,许久未曾开口。其实就为檀郎一句“愿舍命于其间”,多年后杨家的那位姑娘病重临危时,特地嘱咐家人要将自己葬在河阳桃花林中。
下葬那日,十里桃花灼灼,东风过时捧来沾襟飞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一时情难自制,那姑娘便开口低吟这几句前人之词。
可惜后来,檀郎没能守住少年心性,竟作出望尘而拜之举。约是后来思及往事,羞愧难当,才至于未老鬓先秋。
小童不知其中道理,收拾好门前事物,退回来木屋中,向那弹琴的姑娘问了一句:“姑娘怎么也不见一见他,来往这么多男子,属他最……”
“不过是皮囊罢了,纵是至情之人,兼有江海之才,可惜逃不过趋炎附势,附庸高门,只能落得个夷三族的下场。”不等小童说完,琴边的姑娘已蹙眉抢白,言语间虽有愤懑,却更多是可惜与无奈。
旁人或不知,那望尘而拜,并非祈自己高官厚禄。
贾家位高权重,又是皇亲,谁能不敬重三分?偏一日贾家公子出游,来到河阳桃花林,便是沉醉其中。如潘郎说,这般明媚之地,又是春色撩人之时,哪有不爱的道理?遂要命人在这桃花林中,修建院落。
只是手下人细细查看下来,发现桃林深处有那么一处孤坟。
贾公子闻言不悦,便问是谁家丧葬于此,糟蹋了风水宝地。
手下人不敢隐瞒,贾公子知此事后,遂径直往潘宅来了。
“贾公子?”潘郎并非那般趋炎附势之人,纵仕途不得志,亦不敢贪慕权贵,更何况此等靠着女人裙带关系坐上高位之小人?便只照例行了礼,却也不多寒暄什么。
贾公子见状,亦不觉奇怪——他潘郎但凡是个惯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之人,亦不至于在洛阳如此落魄,屋中连件像样的摆设也没有。
想那年,潘郎提笔落字,写下“高以下为基,民以食为天。正其末者端其本,善其后者慎其先”是何等书生意气,一心为民之热血,浑身傲骨不肯屈。
到如今——
“新闻尊夫人亡故,特备了些薄礼……”
“贾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那桃花林风水宝地,得天地灵气,集日月精华,若只为一女子而不得为园,岂不是轻贱了无限春光?”
“你!”潘郎拍案而起,却说不出下文来。
贾公子似十分满意潘郎吃瘪的模样,只玩笑着道:“要不,今日在下就帮潘兄,另寻仙源,也好让嫂夫人安息?”
潘郎目光如火,发将冲冠,却只有一句:“欺人太甚!”
他无权无势,无依无靠,仕途渺茫,除却这心头一腔怒火,再无其他。
贾公子说过了这话,只令手下将那一包袱的金银之物扔到了潘郎跟前,就带着人扬长而去。
潘郎心中有气,一路追出门外,却见马车离去,只得痛哭流涕,不觉双膝落地,以头抢地。
“姑娘,这朝凝露,还封坛入土吗?”后院酿酒的童子来到屋中,出声问道。
“嗯。”她轻声应道,便再无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