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车过洛阳

p; 梅花落时，他已讲过《汉书》，再为手足骨肉提笔，思及往事，竟是再写不出“高志局四海，块然守空堂。壮齿不恒居，岁暮常慨康”。

    退居宜春里的日子，只醉心于典籍，他不愿再看凡尘世间。他病了，如当年浣纱女一般顾影自怜，却不若檀郎玉貌能掷果盈车，而是如那效颦丑妇一般惹人讪笑。

    再一路到翼州时，他于镜中见得自己鬓边已生华发，始知此生终是荒废了。

    若是可以，他宁可自己永远是那个被父亲嫌弃“思所晓解，不及我少时”的那个孩子。他本就不罕名利，亦不屑去作歌功之辞，却是为父亲这一句话手不释卷。

    得了官职，得了名利，甚至在无数人看来，他因这般才名亦为他的妹妹争得一生荣华，那又如何呢？

    所有人都只看见了西子之美，王谢之风流，檀郎掷果盈车，却少有人知这“东施效颦”的故事浓缩了多少喜怒悲欢。

    效颦女的后事并无人再提及，但近日这位公子的故事，又何尝不是她的一生？

    木屋中的姑娘弹完了这一曲，似想到什么还想继续再弄弦时，门外那位公子已淡然起身，拂衣而去。

    “这人好不讨人喜欢。”小童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嘴里抱怨着。

    木屋中的姑娘思绪约是被小童那句话拉了回来，双眉微蹙，便才开了口：“来者是客，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姑娘，他那样的故事，白糟蹋了咱的酒。”

    木屋中的姑娘淡然一笑，只是摇了摇头。每天的太阳都是东升西落，所谓的好故事，也不过是一次次往事重演，再被人整理润色过后，用于茶余饭后当笑话罢了。

    那位公子离开了忘忧酒馆，一路往山下流水之处去。

    蓝天，白云，青山，苍木，飞鸟，微风，绿水，花香……

    似乎一切回到了当年，美人浣纱未入吴宫，檀郎玉貌车未过市，自己亦不曾听过父亲说过那句话。

    卸去浮名，隐去姓氏，忘却前尘，似乎一切都可以有新的开始。

    “兄长！”有一众姑娘似是踏青而来，中有一位姑娘见了这公子，便欣喜地向他奔来。

    同行女伴仍是有说有笑地走开，但那位姑娘分明一直在向他走来，却仿佛永远无法靠近他，以至于并看不清眉目。

    公子见她叫自己‘兄长’，先是一愣，便似想起了自己的妹妹，索性不再思虑其他，只微笑着问她：“今儿去哪了？”

    见那姑娘眉眼盈盈，说起与姐妹们的种种，开口应道：“姐妹们斗草，说起一句‘秋风冽冽’，我说了一句‘朝露苍苍’。兄长觉得如何？”

    那公子木讷地点点头，刚还想说什么时，便见分明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已不在——原本在此处，也只有他一人。

    “秋风何冽冽，白露为朝霜。柔条旦夕劲，绿叶日夜黄。明月出云崖，皎皎流素光……”那位公子看着方才姑娘所在之处，便是对着这微风喃喃自语。

    当年他随笔写下这一首杂诗，不想今日，还能有人记得。

    “姑娘，寒泉飞荣……”酿酒的小童从后院进到木屋，却见屋中姑娘只是看着琴没有要应答的意思，便不再多话。

    小童见状，便转身去柜子那边拉开了一个抽屉，取出了一叠纸过来交给那酿酒的小童：“拿这个多封一层吧。”

    酿酒小童接过了纸，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