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朕知道,朝廷太过优待读书人了,可问题是这是祖训,朕能如何?”
“取消优待,说来简单,可到时候引得朝野非议,天下大乱,他苏泽来承担这个责任还是朕来承担这个责任?”
“那小子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少听他胡说八道,现在那些读书人也就骂他几句,可苏泽现在是要挖读书人的根,挖他们的祖坟,你觉得到时候他们还会轻易的放过苏泽吗?”
“朕让他去镇国卫,一方面是想把他摘出朝堂,为了保护他,毕竟他进京以来得罪了不少人,真要在官场上厮混,迟早被那些老狐狸吃的苦头都不剩,他难不成真以为他得罪了那么多人到现在都没事是自己的功劳了?”
“哼,若不是朕给他撑腰,他早就灰溜溜的滚回清风县了。”
朱棣轻哼一声,语气加重道:“朕希望他能明白朕的苦心,他说的那些朕不是不知道,用不着他一直在朕面前给读书人上眼药。”
“怎么,他苏泽难道不是读书人?”
“他教出来那些读书人难道不是读书人?”
朱瞻基听到这话忍不住出声道:“皇爷爷,读书人和读书人是不一样的,起码孙臣没看见苏泽教出来的那些读书人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反而是朝廷的那些读书人.......”
说到这里朱瞻基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反正他是没看到苏泽教出来的那些读书人欺压百姓的,反而都在帮助百姓。
其他人他不知道,但苏泽那几个学生他是知道的,程礼等人也读圣贤书,可他们不只读圣贤书,除了四书五经,他们还读其他书,天文地理,农业民生他们都读。
苏泽的那几个弟子读书不是为了当官,而是想着要如何带身边人和其他人过的更好,他们也许文章做的不行,做不出来流传千古的文章,可他们也有他们的闪光点所在,他们所学所做皆是为了造福黎民百姓。
脑海中的画面走马观灯的浮现在朱瞻基的脑海中,朱瞻基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以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都想明白了。
“皇爷爷,你可知道西山为何会有那么多流民,为何会有那么多百姓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前来投奔西山,投奔苏泽?”
“孙臣以前不明白,可孙臣昨晚想明白了,他们之所以会拖家带口,背井离乡来西山是因为他们在自己的家乡活不下去了,当地的朝廷官员不作为,不管他们,他们没了活路才会如此。”
“他们原本分来的地,早就被士绅,豪商以及当地官员们通过各种方式巧取豪夺了,他们无地可耕,只能给那些士绅,豪商们为奴为婢才能活下去。”
“苏泽和孙臣说,只要科举中了秀才,立马就会有无数的百姓闻风而至,投献土地,因为读书人可以不交赋税,他们为了避税才会如此。”
“所以士绅,豪商,官员越来越富,百姓越来越穷,朝廷也越来越穷,读书人的优待一日不取消,这种情况就会愈演愈烈。”
“上次朝廷募捐,那些官员随便一捐就是几百上千亩地,这些地从何而来,难不成是凭空变出来的不成?”
朱瞻基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胆子大得很,站起身口若悬河,说个不停,朱棣站在上方静静的与下方慷慨激昂的朱瞻基对视,眼神有些复杂。
这还不算完,朱瞻基继续说道:“昨晚孙臣听到有农户说,他们遭了灾,当地的官员不管他们,连一碗稀粥都不舍得施舍给他们,可他们的家中却有满满当当的好几间仓库的粮食,这些粮食从何而来,俱是民脂民膏!”
“以前孙臣不明白苏泽为何对贪腐如此深痛恶绝,甚至冒着砍头坐牢的风险,也要弹劾那些贪官污吏,可现在孙臣明白了,因为那些贪官污吏鱼肉乡里,欺压百姓不说,还横征暴敛,骑在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耀武扬威。”
“孙臣的贴身伴伴和孙臣说,他家那边原本是朝廷免了赋税的,可仍还有衙门的官吏三天两头就以各种理由去他家打秋风,直到他进了宫之后这种情况才得以好转。”
“可见那些贪官污吏和其可恶,皆该杀,不杀何以正国法,何以得民心?”
朱瞻基一口气说了很多,说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有些是苏泽告诉他的,有些是他听那些农户们的话自己想的,但他感觉胸中憋着一口气,这让他不吐不快。
说完了之后,朱瞻基才后知后觉到他有些大胆了,于是连忙躬身道:“孙臣口不择言,还望皇爷爷恕罪。”
就在朱瞻基觉得朱棣要发火的时候,朱棣忽然笑了。
朱棣踱步来到朱瞻基身前,伸手扶起了朱瞻基,语气有些欣慰道:“瞻基,你长大了。”
“皇爷爷.......”朱瞻基抬头,有些不解的望向朱棣。
朱棣打断了朱瞻基的话,轻声说道:“朕知道苏泽对你影响很深,但没想到对你影响如此之深,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你若是出身寻常百姓家,皇爷爷会告诉你,苏泽那小子是在放狗屁,胡说八道,可你既然生在帝王家,那听听也无妨。”
“苏泽那竖子虽然混帐了一些,可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他看透了许多,对于咱们家来说,读书人只是维持统治的一种工具,朝廷离不开他们,可并不代表非他们不可,他们不行了换一批就可以了。”
“之所以要设置科举,也只是为了选拔人才罢了,大明开国那种情况,太祖皇帝需要儒学读书人帮着他维持统治,可并不代表不能换上另外一批读书人,只要他们对大明,对咱们家有利,能让大明更加强盛,那么换一批人也不是不行。”
“但前提是他们要听话,不要妄想推翻咱们家对大明的统治,除了这点,无论大明变成什么样,都可以接受。”
“这大明是朱家的大明,是祖宗基业,除了朱家人,其他的都可以变,但不是现在,现在为时尚早了,皇爷爷还能再活几年,可以帮你铺路,不用急,慢慢来。”
祖宗基业吗?
“皇爷爷.......”朱瞻基此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原以为皇爷爷应该会生气才对,可皇爷爷不但没生气,反而说了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倒也不是听不懂,而是觉得皇爷爷的态度有些反常了,貌似皇爷爷并不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取消读书人的优待,整顿吏治,皇爷爷似乎好像乐见其成,只是让他不要着急,是这个意思吗?
朱瞻基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但又好像没听懂,殿中那些宫女太监则是纷纷跪地,不敢抬头,恨不得把耳朵捂上,恨不得什么都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