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晨道:“但他不在此处,你的意思是让我放着现成的人不用,而去寻冯校尉?”蒋奇拿下头盔,一面搔了搔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一面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吴晨笑道:“笑了,不生气了?好,第一个问题来了。那个陈逸是什么人?”蒋奇眼睛突然瞪大,愣了片刻,神色古怪地道:“使君不知……不知蒋少傅是什么人?”吴晨笑道:“自然是真的不知了,知道还用问?”蒋奇像是碰到世上最古怪的事,用力挠了挠头皮,道:“蒋少傅在我们河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不知陈少傅的,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顿了顿,道:“不知使君知晓陈藩陈太傅么?”
吴晨道:“陈藩陈太傅?就是孝灵帝初立时的那个陈太傅?”蒋奇道:“对,对,就是他,就是他。”吴晨笑道:“这个知道一些。”蒋奇道:“咱们陈少傅就是陈太傅的长子。”吴晨长哦一声,道:“哦,原来是陈藩的儿子。”蒋奇道:“是啊,正因是陈太傅的儿子,所以咱们才尊称他为‘少傅’。灵帝所以能承继帝统,一是窦武大将军举荐,二是陈藩陈太傅辅佐。只是灵帝终究是个贼胚,践天子位不足三月,贼性就露出来了,重用寺署,秽乱宫闱,窦大将军和陈太傅多次上疏,贼胚却充耳不闻……”
吴晨心想:“灵帝被推为天子时不过九岁,九岁又懂得些什么?那时的朝政应该都把持在窦武的女儿窦太后手中,重用那些太监又和灵帝有什么相干?”转念一想,灵帝在位时,两次党锢之祸,杀人盈野,汝南、颖川两地的士子几乎都曾受到过牵连,袁绍出身汝南,这个蒋奇说不定便是汝南人,其亲族受过党锢之祸,因此愤恨灵帝。这些事自己没有亲历过,事实是否如此,自己并不知晓,只是自己也不是什么大汉忠臣,何况灵帝恶名满天下,董卓为了拉拢士人,就曾说过“每念灵帝,令人愤毒”的话,自己也实在没必要为灵帝和蒋奇争执。
朝歌的城池布局如棋盘一般,以纵贯南北和横穿东西的两条大街为中轴,街巷次第向四方延伸,房舍、楼台用街道隔开。其时天色微明,一行人走的正是通往朝歌治所的南街,两旁民户紧闭,听不到丝毫声息,唯有远处的喊杀声,一阵紧一阵慢的传入耳中。
蒋奇顿了顿,道:“眼见中监迫害贤良,为免汉室沉沦,陈太傅和窦武大将军商议搜集宦寺罪证,扳倒宦寺,只是事机不密,被那些宦官惊觉,不但尽诛大将军三族,还将陈太傅一家,连署官门客共八十余人,都砍了……”
他说到这里,远处猛地响起尖锐的号角声,先是从西边响起,不多时南边也响了起来。吴晨拉住战马,喝道:“是我们的号声……有敌来袭,张绣,一定是张绣来了……”掉转马头,横穿长街,向西疾驰而去。
这是由南转西的一条小巷,初升的阳光从天际散开,却只照到巷口,街巷中光线仍极为黯淡,吴晨策骑冲了数丈,就见前方火把光闪动,十余名袁军兵士举着兵刃向这里涌了过来,当先的一人似是望见吴晨,大声叫了起来:“……西凉人,西凉人真进南城了……”
吴晨一听便知是接到消息从西城增援的袁军,此刻军情紧急,不愿和这些兵卒多做纠缠,双腿一挟,催马前冲。袁军兵卒叫喊着,执着大戟横扫过来,吴晨铁矛外弹,将最前的三根长戟拨开,战马长嘶一声,纵蹄而入,马蹄奔踏,踹在执短刀的一名兵卒胸口,肋骨断裂的声音猝然响起,那兵士狂喷鲜血,倒翻而出,将背后的袁军兵士撞得东倒西歪,乱成一团,吴晨趁机掠过地上众人,身后羽箭不住射来,都被吴晨用铁矛拨开。穿过巷口,就见对面火光闪动,向四周望了望,策骑奔入另一黑黢黢的巷口。躲过三拨袁军,眼前猛地一宽,已到达西城城墙。这些年征战,吴晨从未听说过河北兵击败过曹军,因此心中多少有些轻视河北军,加上这一夜连着遇上蒋帻和苏由这类的河北将领,心中轻视更浓,直到此时才知河北军的凶悍与韧力。但见城墙上安定旗帜飘舞,兵卒已占了城上各处险要,袁军退到街弄里巷,占住街巷的高处,抵挡潮涌而来的安定兵卒,城墙矢箭如雨,不时还有投石飞落而下,袁军兵士死伤惨重,但安定兵士冲前,必然有袁军兵士从巷弄中冲出,与安定兵卒短兵相接。若非战事紧急,吴晨此时一定会另想他策劝降这些兵士,此时却只能轻轻叹息,向四周望了一眼,就见一名袁军将校站在一处被推dao的民居断垣上,指挥兵士不住围堵涌入街巷的安定兵卒,吴晨策骑直冲过去,就在接近那名袁军将校三丈远时,两柄长戟横扫过来,吴晨铁矛前挑,由小向上,铮的一声,左边执戟的兵士就觉一股大力向上涌起,长戟不由自主地向身后抛掷,戟柄砸在前额,登时鲜血长流。吴晨左手斜探,在长戟戳及马身前,一把抓住戟身与戟刃间的结合处,反手送出,那袁军兵卒虽然双手执柄,仍是把持不住,戟柄脱手撞在胸口的皮甲上,蓬的一声,那兵士连退数丈,撞在一堵墙垣上才站定,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那袁军将校听到身后的声音,急忙转过身来,吴晨已催马迫近,铁矛横扫,将他砸下墙垣,身旁的袁军兵士齐声惊呼,四散而逃。只听前方一人欢呼道:“是大帅,是大帅到了……”数名兵士从西面的巷口涌了过来,向吴晨迎去。吴晨道:“你们占住这里,我到城墙上去。”不等兵士回复,已纵骑奔出街巷。
袁军将近城墙的数排民舍都已拆除,空出的地上,堆放着小山般的守城用的土石和檑木,此时这些土石和檑木上血迹斑斑,显见的袁军曾在此抵挡过安定兵士。吴晨策骑穿过土石檑木,奔到城梯旁,纵身从战马上飞扑而上,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城墙。其时正是朝阳初升,阳光从东边的天际散射而出,天空中的黑幕迅速向西退去,就在明暗交界的天际,就见尘头耸动,宛似洪水贴地涌来。此时离的还远,铁骑踢踏地表的声音低沉,只是夹在城池与远处的仓岩山之间,声音滚滚震荡,更有种摧枯拉朽、汹涌无匹的威势。
吴晨回头向城内望了望,城内的袁军仍是凭着街巷阻击己军兵士,从巷口冲到城墙的这段功夫,己军不过前进丈余,全部拿下朝歌,起码还需一两个时辰。转头再望向城外,天际尽头的尘头似乎又高了数分,已可看到烟尘中间隆起的部分,那景像就似是大山崩塌,山体崩泻,烟尘滚滚四处奔流,无坚不摧地咆哮而来。
吴晨越看越是心惊,心中不住盘算该如何应对张绣含怒而来的奔袭。便在这时,忽然间一阵山风从侧面刮来,呼啦一声,将己方帅旗的旗面扯开,“吴”字在山风中猎猎飘飞。吴晨心中一震,一把抓住身旁的一名兵卒,喝道:“骑你的快马,去迎上赢天和梁校尉,叫他们不要到朝歌,向东退,寻找伏击的地方。”那名兵卒愣了愣,大声应是,快步奔向城下。吴晨提声向城下喝道:“退出朝歌,退出朝歌。”见城下的兵卒丝毫没有动静,从怀中取出号角,鼓足中气吹起。
“呜——”
低沉的号角声,从城头向四野漫开,正是安定大军退兵的角声。城内城外的兵士听到号角声,都向城头望去,吴晨厉声喝道:“张绣军就要来了,朝歌暂时不能进,退,向东退,赢天和梁校尉在远处已摆好伏击阵……退——”
号角声从阵后响起,安定兵卒潮水般后退,退出城墙,退过被填平的城河,退向旷野,向东飞驰而去。
轰轰的蹄声惊雷般由西掩至,顷刻间天地中唯有蹄声震荡呼啸,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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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我国的谥法中,谥“灵”有六种情况,分别是
不勤成名曰灵.任本性,不见贤思齐.
死而志成曰灵.志事不恤命.
死见神能曰灵.有鬼不为厉.
乱而不损曰灵.不能以治损乱.(国家乱了,但是还没有伤害到根的。)
好祭鬼怪曰灵.渎鬼神不致远.
极知鬼神曰灵.其智能聪彻.
其中,汉灵帝刘宏适用的就是“乱而不损”,是指在他当帝期间的黄巾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