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装鬼手的屡见不鲜,真鬼手又有几人?
顾玢隐姓埋名地以鬼手之身名列四圣,若以此为凭,他确实是鬼才无双,可以夜来对顾大少爷烂泥扶不上墙的尿性的深刻认识和他明显在鬼市的不低地位略窥一二,顾玢似乎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两人一路走来问好者不绝如缕,鬼市隔绝现世,不识四圣,却对鬼市起家的鬼手先生由衷敬佩。“鬼手先生”“施先生”“施老师”之类的称呼铺面而来,也不顾所谓的“鬼手”是听不见看不着的,兀自恭敬着。
无形地冷落了四圣之首的夜公子,把他当成了家仆。
这小子,不会,是故意来刷存在感的吧。
旁边一人等顾玢慢悠悠地把众人递来的东西摸了个遍,说了个透,才陪笑着不轻不重道:“施公子,夫人说您若忙完了,不如去看看她。夫人好久不见您了。”
话一出口人们都特有眼见儿地拱手滚了。
顾玢低声道了谢跟着那位小厮轻车熟路地向那边的宣德坊走去。
等着鬼手掌眼的人们各自散去后,会等他再出现在东市旗下时再来。
既然是传说,顾玢能搭上这条伪科学的破船也是纯属偶然。他初来假鬼市时无意收了个物件,这物件儿的原主的故交原是中国四大美人之一的施夷光施夫人便和他投了眼缘,又正巧施夷光的那个几千年前就死了的还没满月的没在史书上留下蛛丝马迹的小儿子施玢华又和顾玢生在了一天。便索性就收了他做了个义子。
顾玢凭着一个生日和一肚子的歪门邪路就搭上了这条大船,凭着施夫人给的信物随意进出囚夜泽,一边看自己的后娘,一边磨砺自己的本事。
至此,三年有余,鬼手之名动帝都,响鬼市。但施夫人还是不知自己的养子姓甚名谁,大家也就都把施玢华这个死个千八百年,骨灰都不知洒向何方的小娃子的名字理所应当地安在了顾玢头上。
抛却姓氏的顾玢本人也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还没到绣坊就已经依稀看到一个曼妙的身影在灯下伫立,虽然看不见,顾玢还是感觉到了,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唤了一声:“施夫人。”
施夷光入囚夜泽时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是一个女人最有风韵的年头,此时一袭紫衣,拢了一件狐裘,脸上浅浅地扫了一层粉,虽说周身气度不凡,但看见顾玢时恬然一笑极尽温柔。
少年顾玢的个子还没怎么长开,和他的相貌一样,一点儿也不扎人眼,温润的打紧。
施夫人朝向她行礼的夜来点了下头,牵过了顾玢:“玢华好久没来了,来,进来尝尝娘新做的点心。”
夜来看着顾玢的唇角又向上挑了几分,眼中的光都暗了下去。顾玢的亲娘死于难产,亲爹是个活算盘,从小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但他尚有顾父出门前嘱咐人送去的一盏宫灯,尚有施夫人费尽心思在无需进食的囚夜泽的一盘热点心,自己呢?孤身一人,唯有一个夜来的名字相伴身侧,连父母姓名都不清楚。
这世上有穿破鞋的,就有没穿鞋的,谁都不比谁好过,也谁都不比谁可怜。
游魂栖子时
鬼市无白昼,常囚于夜,故称囚夜泽。
这本该是全鬼市最繁华的地方,历来虽不说金碧辉煌,也都是低奢用心的路子。游魂栖是历代墟主所居之地,东承东市,西接槐市,向南是君山脚下,向北与离魂息遥相呼应遥拱祭魂台。
至少不是如今这一副空壳子的模样。
身在人流量最大的地段,却荒凉得能寸草不生,让人寒意生骨。现任墟主真是身体力行淋漓尽致地解释着什么叫做“大隐隐于市”。
此时一个绿袍男子正候在门外,手里举着一柄宫灯,俨然秦人装束,腰间挂着象征官职的玉令。俊秀的脸上难掩焦虑。
慕容魑长得并非多么精致好看,但有种别样的丰神俊朗的少年气。
他等得正无聊,一个黑影缓缓地贴墙而来小声地问道:“那位来了?”
慕容魑茫然:“哪位?”
那黑影左右看了看,才站在了灯下,似是怕被人听见,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喋大人不是递折子要选长史吗?”
慕容魑挥挥手:“你说我家……呸,慕容家的老头?墟主没来得及见,这不是快清明了吗,阴公子来了。”
他没说完,大门就被人推开,先听话音传来:“我自信你所言,但长史一事切莫委曲求全。”
说话的是个男子,身形高挑,剑眉星目,不可不谓之英俊,只是眉间带着一丝郁结的黑气,给他那点好看大打折扣,染上了一股阴冷气。
正是当今囚夜泽墟主的兄长阴冷。
冷公子人不爱说话,看见慕容魑给他行礼也只是爱搭不理地眨了下眼,头都没点一个,便飘然而去,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融为一体。别说礼数周全,也就和失礼打了个擦边球。
慕容魑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又向后面那人见礼道:“墟主,清室有请,若属下没猜错,他们是想瓮中捉鳖。”
刚才低声的黑影也凑了上来,“吴公子那边没什么动作,倒是施公子和夜公子刚从施夫人哪儿出来就被请去了。只怕是个破瓮。”
可算长见识了,满清要么亡呢,忒不厚道,瓮中捉鳖也就算了,还是个烂罐子。
任情势怎么不妙,满脑门子官司的慕容魑却愕然发现——
门后的人仿佛是长在了夜里,连身形衣角都不容人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