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价天天见涨,那里就是祸源之一……”由痛苦而愤怒,由愤怒而激昂,阿金真想破口大骂。
萨日盖知道,阿金与生俱来的、又长期在党政机关工作形成的一种忧患意识,常常使他陷入这种痛苦的、矛盾的、甚至难以自拔的思索之中……每当这个时候,萨日盖就不再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了,而是想方设法让他消消气,平静一下心情。
萨日盖给阿金重新倒了一杯热茶,笑呵呵地说:“哎呀,我说老总啊,你不是常说‘人无百年寿,不做千年忧’嘛!想那么多干吗呀?你又不是国家领导人……”
“……”阿金干笑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沉寂下来。
“我们还是想想大罗汉怎么回家吧……”萨日盖知道,眼前不是忧国忧民的时候,而是怎么解决大罗汉回归的问题。
阿金接过茶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很和缓的口气说:“好吧,就这样。你一会儿按照我刚才说的意见,正式答复她们……有一条要把握住,是‘送归’,不是‘赠送’!当然,作为感谢,我们也可以礼节性地给她们一定补偿。”
“知道啦,原则问题不让步嘛——”萨日盖似乎轻松了许多,“唉呀,小山秀子还说呢,下午她要亲自陪您去岚山花见呢!花见是什么,看花还是祭花……”
“花见嘛,就算是看花吧。但日本人说的花见,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看花,而是特指‘赏樱’。”萨日盖这一哄还真挺奏效,阿金的情绪很快就转移到樱花上来了,“在日语里,赏樱就写作‘花见’。但他们不读‘花见’,而读‘Ha-Na-Mi’,后来,这个‘Hanami’成了英语的专有名词,特指日本的赏樱。你没听说日本有一句谚语吗……”
“什么谚语?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萨日盖有意挑逗着阿金,因为她实在是不希望自己的老总情绪再坏下去,那样是会误事儿的。
“日本谚语说:‘花要樱花,人要武士。’他们把樱花与武士并列,足见樱花在日本人心中的分量。美国人写《菊与刀》,只是触及了日本天皇的灵魂,如果改成‘樱与剑’,那就触及了整个日本民族的灵魂……”
“也就是说,赏樱、武士都是日本独有的啦?不然日本人怎么会拿它们做精神象征物呢……”
“也不尽然。其实两者的根源都在中国。日本武士,大概源于中国古代的游侠,但演变的结果却与游侠大相径庭。由日本武士派生出来的武士道,其实也是中国文化的产物,但后来也变了味儿。樱花的原生地就是中国,日本的樱花源于中国。日本樱花百科全书——《日本樱花之道》就说,樱花是日本僧侣从中国云南带回来的。由此又演绎出一段公案,许多日本学人说自己的祖先就是云南的白族人……”
“哦,还有这事儿?”
“噢,是这样:云南不是有个密宗圣地石宝山吗?据说有一位日本游僧,当年游历到那里,见群山环抱,林木掩映;溪水长流,樱花盛开;寺院佛乐,古刹钟声……真是一个修行的好去处。于是,他就在山上的石钟寺住了下来。这个日本游僧每天面壁诵经,见远近来此求佛的善男信女,都对石钟寺石窟的‘阿央白’,顶礼膜拜,就像他们日本人崇拜天照大神一样虔诚……后来,这个日本游僧心想啊,有那么多佛像不去拜,为什么偏偏都来拜这个无身无形的‘阿央白’呢?一天夜里,他梦见龙树菩萨,龙树菩萨对他说:‘所有一切幻化中,女身幻化为最胜。分别所谓三智者,于彼密处为表示。彼密处生出一切人,一切佛,一切佛智。密处既樱花,樱花既密处,彼为曼荼罗……’说完,龙树菩萨隐身而去。游僧醒来,顿感觉悟。立即起身,捧得樱花一株,樱子数枚,回归故里……也许是这个传说的缘故,当然不止这个缘故,有些日本文人便揣测自己可能是云南白族人的后裔……”
“这倒离奇啦,怎么可以到处认祖宗呢?”
“是的,这就是日本文化的双重性。到处寻根问祖,到处夜郎自大。《菊与刀》虽然还值得推敲,但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日本民族这种双重文化架构下的矛盾心理……”
“这本书我在家时翻过。为的是这次来日本……可那上面说,日本皇室的族徽是菊花,而不是樱花。日本人那么狂热地崇拜他们的天皇,为什么不去赏菊呢?”
“不是这种说法。茶道传入日本的时候,也是赏菊在日本大兴的时候。后来菊花成了天皇的族徽,今天又是日本的国徽。但菊花是天皇的专属,不为民间素有,故民间大兴赏樱。其实对两者的崇拜,都有日本原始神道女性崇拜,或者说**崇拜的影子。”
“哦?这倒更新鲜啦……”萨日盖惊奇而又不解地看着阿金。
阿金看着萨日盖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说:“日本伊势神宫供奉的天照大神就是女性。天照大神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伊邪那岐、伊邪那美二柱神的‘神婚’产物……”
“神婚?天主教的那种‘神婚’吗……”萨日盖立马想到《达·芬奇密码》描述的雅克·索尼埃馆长的所谓“神圣性仪式”。
“就算是吧!不过在天主教的神婚之前,东方人就已经将这种‘神婚’神话化了。日本《古事记》里的这个神话,应该源于中国女娲与伏羲婚媾的传说……”
“哦,真是‘性相近,习相远’……”萨日盖很是感慨。
“天照大神不但是日本皇室的祖神,也是日本民族的最高之神,所以一直供俸至今。其实这种女神崇拜,就是日本**崇拜、恋母情结的滥觞。但是,神毕竟是想象中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于是,日本人移情别恋,将对女神的崇拜,移植到花的身上。最终是以樱花为国花,完成了女神替身的转换。时至今日,对樱花的崇拜,仍然寄托着日本民族对**崇拜的复杂情感……”
“西方人称樱花‘OrientalCherry’,是专指中国或者日本特有的樱花吗?”
“是,但英语的‘Cherry’,还有处女、***之意……”
“那是英语中的俚语,处女应该说‘Virgin’,或者‘Maiden’;***应该说‘Virginalmembrane’或者‘Maidenhead’。还没听说谁在公开场合说‘Cherry’的……”萨日盖红着脸,忙不迭地解释道。
“这要作具体分析。‘VirginalMembrane’这个词,是由‘Virginal’与‘Membrane’组合而成;‘Maidenhead’则由‘Maiden’加后缀‘head’而成。两者在英语里都算是复合词,或叫合成词。合成词是一种语言文明化以后的产物,比如我们说男根、**,而不说口语化的‘××’与‘×’……孔子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后人记乎其一,忘乎其二……”
“……”萨日盖直愣愣地望着阿金,想不到他竟然对用词如此苛刻。
“英国人把樱花与处女联系起来,用一个‘Cherry’来表述,实在是太妙了。樱花美丽、纯洁,不正是对‘静女其姝’的隐喻吗?所以,不能把俚语看得太俗了。樱花的日语发音是‘SA-KU-RA’,据说,这又和人类的萨满信仰扯上了关系……”
“哦?怎么又连上萨满啦!”
“事实上,萨满教就是女神崇拜的产物。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我们草原上的萨满,就是远古的女巫。蒙古语管女萨满叫‘奥德根’,奥德根是什么?就是**啊……”
“啊,女萨满……奥德根……”萨日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陷入某种困惑之中。
“是的。女萨满也好,奥德根也好,我们暂且不去理它。但是,你如果仔细观察一下樱花每一个部位——花蕾、花瓣、花蕊、花柱、花萼……都会产生许许多多与女性有关的美妙联想……”
“这是你的一家之言吧……”萨日盖觉得阿金的话对人的诱惑力太大,以至于你都无法逃避。
“也不尽然,”阿金耐心地解释着,“佛教密宗的男女双修法在日本大兴,樱花便被日本密教宗师选中,成为日本密宗的**符号。而樱花的五瓣萼片,便成了密宗五境、五蕴、五智、五佛、胎生五位的指征……又后来,有真言宗弟子仁宽,以《理趣释》之‘二根交会,五尘成大佛事’、《大佛顶首楞严经》‘口中好言,眼耳鼻舌皆为净土。男女二根,即是菩提涅槃真处’等等经说为据,创建真言宗立川派。将男女配于金胎两部,胎内五位配于五智、五佛……推波助澜,把**称为‘樱花穴’,提倡男女交接是即身成佛之秘术……又后来,西方巫术被日本阴阳师移花接木到本土,于是,便有了五芒星、六芒星、神秘主义等等巫术,与日本的神道教、阴阳道等等的嫁接;于是,就有了乱象丛生的日本宗教巫术的东西合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