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万丽僵硬地坐在沙发上。男人的身影消失后,一阵强烈的晕眩向她袭来,她立即冲进卫生间呕吐起来,除了一点儿酸水,吐不出其他东西。她疲惫地起身,走回包厢,蜷缩在皮沙发的角落里。现在已过了12点,老家的父母早已上床休息。他们对一点儿脱离生活轨迹的琐碎小事都能大惊小怪半天,她无法在此刻打电话惊动他们,更别说向他们袒露自己真实的工作。
她误打误撞地进入这一行已有4年多。最初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她怀抱希冀,艰苦的生活是短暂的,不懈的努力能够削弱命运的力量,让她脱离一无所有的困境。
她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商场精品店的导购员,试用期的月薪是3千元。每天有无数衣着华丽的客人前来购物,随便买下的一顶帽子或一只手镯都是她工资的好几倍。她刚入职工作上难免会出错,频频遭受领班的白眼,还因为说话着急时夹带外地口音而遭人嘲笑。
实习期结束的前一星期,她去更衣室整理衣架,无意中撞见领班坐在男客人的大腿上与他调情。男客人的妻子是这家店的熟客,从领班手里买过不少东西。领班将她视为威胁,在工作上给她使绊,联合其他员工一起排挤她,让她在实习期的最后一天被解雇。
她的第二份工作是在一家刚成立的金融公司当前台,公司只有5个人。老板是一个香港男人,操着一口粤语腔普通话亲切地给她描述了公司的广阔前景。不管谁能自信地说带口音的普通话,她都觉得十分佩服。
一个月后,老板突然提出聚餐,带她和两个男同事到一家夜总会玩。她第一次来到这种灯红酒绿、寻欢作乐的场所,下意识地抵触,总觉得这种地方不太干净。老板开了一间包厢,三个男人喝得兴奋起来,起哄让她坐到老板的大腿上,强迫她喝下半瓶威士忌。等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手脚无力,连句整话也说不出。她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跑进包厢内的卫生间,把门反锁,死活不肯出来。
老板骂骂咧咧地说她扫了兴致,随后叫来一个小姐作陪。小姐一进来就热情地招呼几人喝酒,把三个男人哄得非常开心。她在门后听他们怪声怪叫,大笑谩骂,度过了心惊胆战的几个钟头。她在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有人拿钥匙开门,猛然惊醒,吓得不敢动弹。进来的不是老板,而是一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人。女人当着她的面小便补妆,完全把她当成一个透明人。
她嫌恶地看着面前的女人,颤抖着声音大喊让她出去。
女人冷笑一声说,“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恐怕不知道在哪张床上躺着。我是收费的,你是免费的,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她缩在卫生间的角落里,连一点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女人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走出卫生间,坐在空无一人的沙发里吞云吐雾。她积攒起力量,脚步蹒跚地走出卫生间,女人已经倒在沙发里呼呼大睡。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刺痛了她的神经,她的眼泪涌上来,哭得稀里哗啦。
她请了一天假之后正常去上班,谁也没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仿佛撕下来的日历被人遗忘。3个月后,老板破产跑路,连同拖欠的两个月工资一起消失无影。她在吃了一个星期方便面之后,回到那家她曾去过的夜总会,应聘做了陪酒小姐。
在她父母的眼中,她仍然是一个在金融公司上班的白领。她说老板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公司发展得很好,规模已经扩大到50多人,她升了两次职,月薪达到3万。老实的父母对她的话毫无怀疑,在亲戚邻里面前夸耀她有出息。这是她不惜一切要保护的东西。
她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苏荟,上面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