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常常待在一旁,不看他,忙着手上的刺绣或是埋头吃饭,可仍能真切的感受到申屠奕的注视,他的目光如同和煦的风,包裹着她……碧玉逐渐体味到吕嘉乐当初的困惑: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正在爱着近在咫尺的人。
一日,申屠奕让碧玉送他到下山的路口……
出了家门,碧玉没好气地说:“在寻常百姓家蹭吃蹭喝,很是惬意吧?”
申屠奕大笑,笑声干净利落,一如他的剑法。后来,碧玉时常在王府看他练剑,他的剑法狠、准、精,他说他从不整那些没用的花架子,能上阵杀敌、一招制敌才是最重要的……
“你是在同一位大王说话吗?”申屠奕看着碧玉,兴致勃勃,“我真喜欢你的小脾气,像我小时候……”
“你怎么还在生气呢?”
“你就那么喜欢吕嘉乐……”
“看来,我还得拜托右卫将军,这小子活着不行……”
“不行——你不能那样——”碧玉急得差点流下泪来。
“说笑而已,”申屠奕轻轻地摇着碧玉的肩,“他会活得好好的,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你们就这么喜欢把人的生命当成玩笑吗?”碧玉不满,抽泣着。
申屠奕楞了一下,不再说话,而是向山下走去……
“再过几天,我接你回王府。”申屠奕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只是大声说。似乎是个刚做的决定,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是强娶。”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长沙王府。秦墨、杨鹄等一众人聚在一起,焦急地等待着申屠奕的出现。
申屠奕回到府上,天色已不早。众官见了他,纷纷行礼。申屠奕环视一圈……长史秦墨,征虏将军杨鹄,郡太守刘俭,宜州刺史左启,州司马曾粲……见人到得这么齐,他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果不其然,太守刘俭是个急性子,开口便直奔主题:“殿下,臣等刚刚得到消息,河间王已经联络了成都王……也不知河间王使了什么诡计,或者许了什么承诺……成都王居然被他牵着鼻子走……臣就纳闷,成都王向来目中无人,刚愎自用,根本不把河间王当回事……可现今是什么形势……竟至如此……”
“二王联手,对殿下来说,利弊均占,只是恐弊大于利……”州司马曾粲跟着说,“除掉赵王的胜算的确更大了,可到时候再想打压河间王已不那么容易了。河间王非嫡派后裔,名不正言不顺,可四殿下成都王不一样,血统资历仅次于大王您,又与大王有罅隙……这二人若是联手,将来圣上复位,成都王必然大权独揽,他又岂能容得下大王您……”
“天下是申屠家的天下,大王与四殿下同产于皇室,料想若发生骨肉分离的惨剧也定非四殿下所愿。依臣所见,大王倒不如向四殿下主动示好,兄弟齐心合力除了河间王这个后患……共同辅佐朝政……”刺史左启小心翼翼接过话去,不忘观察申屠奕的脸色。
申屠奕不悦,说:“四弟恨我入骨,左大人不是不知道。他可是把他母亲的仇记到我头上了……这些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如今他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对付我,会与我言归于好?”申屠奕反问道,一脸的不屑,“再说,左大人精于书法,应当知道心有疏密,手有巧拙,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我和四弟一个得筋骨,一个得血肉,本该血肉相连、筋强骨健,无奈血浓骨老,筋藏肉莹,始终不得相宜。”
左启低下头,眼睛咕噜一转,不再吭声。
“殿下,左大人也是出自好意,我等也不想离间兄弟……如今讨逆之事已定,还是应以大局为重,但愿河间王与四殿下并无通谋,我等只是小人之心。”长史秦墨淡定而答。
“秦先生言重了,我只是一时愤懑,并无责怪之意。诸位一片忠贞之心,我必当铭记于怀。”申屠奕调整了一下语气,“……我料想河间王必然拿到了四弟什么把柄,否则以四弟的为人,他不会由人摆布,何况以他的实力,根本就没必要与河间王为盟。”
“大王英明。”左启抓住时机,赶紧说。
申屠奕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杨鹄:“我们的征虏将军怎么半天不言不语?这可不像你杨鹄的风格啊。”
众人笑。杨鹄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有这几位大人在,臣着实不敢多说话。前些日子秦先生还教诲臣说‘是非只为多开口’……还记得上次与平原王周旋,臣言语过激、确实鲁莽了,应该吸取教训……再说,出谋划策臣确实不擅长,冲锋上阵的时候,大王记得臣就行,杨鹄这条命就是为大王所生,大王要臣死,臣就……”
“行了,行了,杨将军……看你说得……整天就把个‘死’字挂在嘴边……你是有九条命吗?”秦墨打断杨鹄,边说边笑,“……还动不动就把我扛出来说事情……”
杨鹄不依,做无辜状,“哎,老秦,可不是嘛,每次你都冲我挤眉弄眼,说的话叫人云里雾里,半天猜不透……还有一次你在桌子下踢我的腿,也不知道轻重,害我把酒都撒了一地……难道你都忘了吗?”
申屠奕大笑,“杨将军耿直,秦先生睿智,你二人一唱一和的,我可看不出谁是谁非……”
一众人都笑了起来,可细看之下,惟独左启的笑失了率真。
“好了,一切暂时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只等河间王的信号了……先把赵王那老匹夫解决了,剩下的……”申屠奕把视线投向窗外,“已经很晚了,几位还没用过饭吧,我吩咐下人马上去准备……今日来个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