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字典摞在旁边,现代汉语词典、古汉语词典、牛津英汉词典。还有一摞厚厚的笔记本,一模一样的大小和颜色,粉粉的,厚厚的,每一个都写了一多半的样子。词典和笔记本从侧面看,书页有些灰色的杠杠,是经常翻阅留下的印记。左手边窗台上一个超大号的粉色塑料水杯,里面飘着几片茶叶和几朵茉莉花。水杯旁边摆着一个罐头瓶,是最普通的橘子罐头,里面还有半罐。最特别的是,靠窗台的书桌一角,有一个笔筒,插着五颜六色的笔。“一个丫头片子能考几分,用得着这么多笔”,乔晖心想。
站累了。今天走了很多路,乔晖不想继续站下去了。他抽过丫头旁边的空凳子,靠墙坐在了走道的尽头。继续观察着。
这个笔筒很特别,看造型应该是八宝粥的盒子,外边整齐的包上了一层纸,细碎的的田园花朵的图案,还很别致。看来这个丫头是个用心的孩子。
丫头低头在写一张文言文的试卷。
乔晖向后靠了靠身子,椅在后墙上,视线可以看到走道两侧女生们的桌洞。那真是一团乱糟糟啊,乔晖一格一格的向后看着,直到最后这个丫头片子的桌洞,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两摞书,看造型,应该是一摞《读者》、一摞《青年文摘》吧,上面还有几本厚厚的书,一看就是大部头的小说。“这是个爱看闲书的姑娘”,乔晖吸吸鼻子,好闻的奶糖味儿,还夹杂着好闻的洗发水味儿,心想,“不过,这是个爱干净的姑娘”。桌洞里有一个粉色的小包,漏出一角卫生纸,鼓鼓的,这是女生的小秘密。乔晖动了动嘴角,无声的笑了笑。
孔意真是要烦死了,新来的老师发什么神经,坐在身后不肯走,害得自己不敢看小说,只能做了两张试卷。孔意可能天生就是学文科的材料,语文、英语、历史、政治这样的科目,对她来说小菜一碟,简单的很,课本上的知识已经不够她看了,试卷她又懒得做。之前的语文老师,对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上课不至于睡觉打呼噜,你想看什么闲书,老师都是不管的。至于理科,孔意真是一头雾水,什么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还有那个地理,老师一开始画图,孔意就呵欠连连。孔意最近在看《荆棘鸟》,她还不太理解梅吉和拉尔夫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只觉得,读这本书非常的气闷,就像想要伸手抓住什么,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候被迫放开手。孔意已经读到了拉尔夫继承了梅吉姑妈的遗产了,她很着急想继续看个究竟,可是这个讨厌的新老师一直呆在自己身后,吓的自己不敢伸手去桌洞掏书。她很不耐烦的把钢笔放回笔筒,换了一支笔。钢笔触碰笔筒,发出一声闷闷的“咚”。
下课铃很快响了,这节课,什么内容都没有讲,乔晖不知道该不该布置作业。想来想去,还是说:“这节课同学们都学的很认真,就不再布置作业,大家自由复习吧,有问题欢迎来问我”。说完,迈开大步离开了。
“孔哥,老师坐你旁边干什么?”李建跑来问孔意。
“谁知道啊,我没敢看他啊。”孔意翻了翻白眼。
大课间的时间如此宝贵,孔意没有去厕所排队,她隐隐感觉到了肚子在痛,心说不妙。
孔意晚饭没有吃,就着上午剩下的半罐橘子罐头,吃了两片止泻药,头痛欲裂,耳朵后面有两根神经在一阵阵跳动,头顶像有火山在喷发,疼痛一股一股从头顶窜出。胸中涌起的呕吐感一阵一阵,小腹下坠着,腹部冰凉,一抽一抽的痛,腹泻的感觉。脚心一股一股的凉气,却让人感觉难受的想脱掉鞋子。天旋地转、地转天旋。
孔意想请假,班主任是男老师,不喜欢自己,想想还是算了吧。况且,请假之后去哪里,回宿舍吗?宿舍里没有人,安静地吓人。没有热水,今天自己中午偷懒,下午的大课间又偷懒,不想去水房排队,暖瓶里是空空的。向同寝借吗?算了吧,孔意与她们不和睦,这种时候何必开口自取其辱呢。
时间过的真的很慢啊。孔意只想睡过去。
乔晖吃过晚饭,就着操场上剩余的一点点的斜阳,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在废弃的篮球架子下,美美的抽了一根烟,精神舒爽的来五班看晚自习了。
他像其他老师一样,脚步放慢,静静地靠近教室的后门,想观察一下。这曾经是自己做学生的时候,最讨厌老师做的,现在,自己反倒是喜欢这么做了。毕竟,出其不意才能抓到什么。
教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大部分同学都在做着卷子,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这么多卷子。乔晖的视线落到孔意那里,这个丫头像个缩头乌龟,脑袋就快要插到桌洞里面去了,哼,八成是犯困想睡了。乔晖决定不去提醒她,让她自己意识到错误。观察了几分钟,乔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太对,这个丫头握笔的手在抖,身体缩成一团。这是怎么了?想到下午看到的那个粉色小布包,乔晖懂了。
乔晖轻手轻脚的从后门进去,径直走到孔意的桌前,伸出手,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书。发出轻轻而闷闷的声音,孔意抬起头,乔晖看到她额头上的汗珠,心中一抽,小声说“跟我来”。
孔意鬼使神差的跟了出去,来到办公室,乔晖安排孔意坐下,径直去倒了杯热水,放到桌上,然后走了出去。孔意不知道老师想怎样,看了看这个杯子,普通的玻璃茶杯,里面没有茶渍,但是,孔意的洁癖不允许自己伸手去拿,怎么能用别人的茶杯呢,传染幽门螺旋杆菌的。孔意什么都没做,蜷缩在凳子上。
乔晖回来了,手里拿了一版药片,看到桌上的水杯没动,并不惊讶。他咽了咽口水,尽量放轻松声音说:“这是我上午刚从总务处领的新杯子,你喝水,吃药。”药片递过来,布洛芬。孔意接过,小声说“谢谢老师”。
孔意有些不好意思,忙将药片放到嘴巴里,一口热水吞下,烫。孔意不知道该咽下去,还是该吐出来,胶囊在嘴巴里化了,一嘴苦水。孔意半天说不出话来。乔晖看出了孔意的尴尬,动了动嘴角,无声的笑了笑。
他走到孔意的面前,弯下腰,拿起玻璃水杯,重新续上热水,拧紧,递到孔意的面前,说:“抱着吧”。
这句话,孔意听的很恍惚。以后的几年里,每个月,哪怕是不再这么痛了,孔意都喜欢乔晖对他说这句“抱着吧”,然后孔意就会哼哼唧唧的要求“抱着吧”。
下课时间快要到了,老师们快要回来了。孔意有些着急,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不知道该说什么语言告辞。乔晖看懂了,直接替她说“你回去休息吧,我替你请假”。孔意小声说“谢谢老师”。孔意站起来,怀中的水杯是放下还是拿着,她不敢做主。于是,乔晖又替她说了句“抱着吧”。好,既然你让我抱着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孔意抱着这个烫手的玻璃杯,悄悄的回到了宿舍,在一阵一阵的扯痛中睡了过去。连同学们晚自习回来,都没有力气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