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日的做法是不是有些冒险了?”沈蔷薇稍向前半步,压低了声音道,“就算姑娘不在,奴婢也不在,魏执事带人埋伏,那人也未必会选择强闯我东厂劫人。就算他这么做了,来的也大多都是死士,根本不可能保护幕后之人的身份,姑娘……”
话还没说完,她就敏锐地察觉到扶麓的气压异常低沉,还有些心不在焉的味道,不由得一奇。这人从来提起正事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难得见她有些无措的神情,难道方才城门口和淮安郡主的较量,发生了什么意外不成?
“姑娘,怎么了?”沈蔷薇试探地问道。此时的扶麓却罕见地有些许迷茫,应该说,从方才在城门口开始,她就陷入了异常的沉默和惫懒。只不过她平时一贯少言寡语,清冷惯了的性子,才勉强掩饰了这么久。
听到沈蔷薇的询问,扶麓的脸色越发苍白,行走在太阳底下倒像置身冰窟一般:“蔷薇,她知道了。”
“什么?”沈蔷薇一呆。
“她都知道了。”这几个字极轻极淡,好像顺着一声叹息从她的唇角逸出,不知是在回答沈蔷薇的问题,还事只是自说自话般的重复。
沈蔷薇一时跟不上这有些跳跃和断裂的思绪,小脸就差没皱成一团:“谁知道了?”话音刚落,就看见身前的银衣一顿,视线越过扶麓的肩膀看去,沈蔷薇这才恍然。
黑衣劲装,手持长剑,裴兰庭静静地站在路中央。
街道上人声鼎沸,挑着货摊摇着拨浪鼓的行脚商身后总是跟了一大串孩子,嘻嘻哈哈地叫着闹着,不小心跌了一跤正要咧嘴大哭时,被身侧一双温柔的手揽着掺了起来。香喷喷的手绢几下抹掉孩子脸上的泪渍,转头又去和买簪子的小贩讨价还价,两支珠花要饶一对耳环,她的丈夫就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不断轻轻拉动娘子的衣袖,试图暗示她不要再败家。小媳妇红了脸,一挥手挣脱开丈夫的掌心,气哄哄地扭头就走,男人赶忙拎着钱袋追上去,好声好气地安慰了两句,眼瞅着“多云转晴”,小两口又笑眯眯地分食一个糖人。
众生百态,人间烟火,却飘不进这小小的包厢,融不进相顾无言的气氛里。
小伙计乐呵呵地拎了壶茶水上来,满意地得到了几枚赏钱,于是走之前贴心地关上了门,留出了一方安静的空间。
沈蔷薇已经离开,想必是和魏莱一样埋伏了起来,等待今日由她一手推动的血染东厂。扶麓沉默地看着裴兰庭分碗、斟茶、洗涮、倒水、再斟,动作流利一气呵成,手臂极稳,茶水半点没有崩出碗壁,手背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或许是哪年战场无情的结果,束袖有些脱线,大约是一路奔忙颠簸,连自己都没注意到这点磨损。
纷纷乱乱的细节从她眼前一闪而过,诸般思绪也在她脑海里翻腾不休,可面上依旧是冷冷淡淡的镇定,不为所动的平静。
直到那只有一道淡淡疤痕的手将其中一个茶碗推到她眼皮底下,茶汤清澈微红,倒映着自己一双浓黑的眼眸。扶麓一怔,这才不得不抬头,对上裴兰庭温暖亲切的笑容:“阿扶,好久不见了。”
“郡主这是何意?”
眼看着扶麓轻轻皱眉,深邃的眼底波澜不惊,面上却依旧故作懵懂,裴兰庭笑了笑,当先单手执起茶碗:“孟元谌和你很熟?”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句话。扶麓转开眼神,难不成姓孟的在宫里做了什么手脚?
“跪疼了吗?”裴兰庭抿了口茶水,眼神关切地扫向她的膝盖。
“回郡主,奴才不疼。”扶麓半侧身,避开了她的视线,“太子殿下罚得对,奴才狷狂自大,害得郡主和众位大人在门口苦等,奴才认罚。”
裴兰庭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她的侧脸,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道:“那个孟元谌对你倒是下心思,知道不能直接求情,就在殿前拐弯抹角地指责我罚你耽误了公事,装疯卖傻一派好手。阿扶,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扶麓不答,只是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郡主可去向皇后娘娘请过安了?”
裴兰庭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答道:“还没有,见了陛下就出来了。陛下要留我在宫里住,晚些还要去拜祭太后,我怕没时间就……”
“郡主不该来的。”扶麓打断了她的话,回头直视裴兰庭的双眼,“太后薨逝,郡主却不在宫内守着,会被臣子奏本参您不孝。今日城门口礼部不敢发作,不过是看在太子殿下的情面上,有几分忌惮郡主。但纪青禾此人心眼最小,容不得别人对他的忽视和打压,郡主此举,会给自己、给殿下招惹麻烦。”
她话里冷漠锋锐,裴兰庭却放松了身形,渐渐笑开,眼底也染上了温色:“阿扶,你不用担心,漠北军近几年无甚大动作,朝廷派来的监军我也小心照看着,就算有人参我,陛下也不会真拿我怎么样。更何况,他还需要军中有能够制衡东厂的势力,这个棋子,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她重新倒上茶水:“至于皇后那边,不去就不去了,她一心想着我能辅佐五殿下成就功绩,此时就算得罪于她也得避嫌,太子更不会跟我计较这些,你不必忧心。”
扶麓面前的茶碗漾起一丝涟漪,她漠然道:“郡主何必和奴才说这些,奴才只是……”
裴兰庭手中的茶壶轻轻落下,嗑在桌面上一声脆响,倒叫她的声音里带了三分怒意:“我都知道了,阿扶,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室内一静,沉默的气氛里多了些说不清的意味。
“客官,小的给您上菜了。”门口传来三声轻叩,店小二谄媚的声音有些朦胧。
裴兰庭自知失态,可看着扶麓如同一块石雕般不为所动,不由得失望地叹了口气,扬声道:“进来吧。”
小二搭着条雪白的布巾走进,手里捧着一个大托盘,动作有些不娴熟地摆着菜盘:“什锦虾仁,满堂春,烩三炙,枣泥山药糕,客官慢用。”他的动作好似不太灵活,手腕有些僵硬,红木托盘倒是稳稳的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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