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住处虽然名为燕子窝,实则是一处精致院落,陆升一行进了厢房,便见化作人形的燕宗元夫妇神色惨淡,坐在一旁。
床上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眼看着大限将至。
好在涂白看重爱妻,被一通威胁后,不敢再生他想,不过一时半刻就取来了一株通体黑色、有如水墨描画出来的兰草。
燕子一家感激不尽,忙忙去捣了药,给那年轻人内服外敷。不愧是涂氏的传家宝,眼见着燕笙脸色渐渐多了几丝血色,气息也平缓起来。
再候着些许时候,那年轻人就睁开了眼睛,燕夫人哀鸣一声,扑到了床边,握着他一只手唤道:“阿笙!阿笙!”
燕笙两眼骤然迸发光芒,反手抓紧了燕夫人的衣袖,嘶哑道:“爹、娘,快、快救子白!”
燕夫人哭得不能自已,陆升上前一步道:“自然是要救的,燕笙,那妖藤究竟什么模样,毋庸赘言,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请细细同我说一说。”
燕宗元在一旁为他低声解释道:“……如今大王庄受谢先生庇护,谢先生术法神妙莫测、宅心仁厚,这位陆大人,是谢先生的……至交好友。”
燕笙便望向陆升,目光灼灼,强打起精神靠坐床头,颤声应道:“这个自然……燕某无能,遭遇强敌连自保也难,如今能尽绵薄之力,义不容辞!”
燕氏夫妇固然心疼儿子,却也知晓兹事体大,只命人备了药汤伺候燕笙喝下后,便俱都退出房中,容二人详谈。
涂白却不愿在燕子窝久留,连连催促妻子,涂娇只得与燕宗元夫妇道别,就见得一对人形夫妻双双对两只黑兔深深躬身行礼,哽声道:“二位对我家小儿恩深似海,必定结草衔环以报。我早已通知各处亲眷,若是见到了涂子白的行踪,即刻传回来。”
黑兔涂娇仰头道:“燕大哥、燕大嫂,二位有心了,我等比邻而居,自然应当守望相助,说什么生分话。”
涂白倒也机警,此时只迎合妻子之言,假惺惺道:“莫要打扰燕大哥一家,待阿笙好转了再来探望。”
遂客客气气地去了,燕氏夫妇自然千恩万谢地送出门去,半点不知道兔子精那点心思。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陆升就问完了话,推门出来,早有先前在院中伺候他的小仆人在外候着,只怕是得了消息前来等候传唤。他便下令道:“小包,同庄主说一声,我要回建邺,要同庄主借匹马。”
那名唤小包的干瘦小子闻言一愣,却仍是应道:“是!”遂转身就跑了出去。
陆升大步往院外走去,严修记得谢瑢叮嘱,不敢在他跟前化人形,撒开四脚追得费力,一面仰头问道:“喵~陆公子陆公子,我家公子千叮万嘱,要陆公子在大王庄中等消息,清明署中也准过了假,如今贸贸然回城只怕有危险。”
陆升脚步顿时一滞,他隔着衣襟抓着铜鼎,低声道:“西域那会念佛的妖藤,只怕是我与阿瑢惹下的祸事,袖手旁观不得。总要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严修见他说得肃容,也不敢多劝,只得默不作声跟着一旁。好在严修提醒得及时,陆升心思一转,又先往后山去寻到了涂白,问他道:“你那藏传家宝的地方,可有外人知晓?”
涂白道:“大人,除了我和老妻,任何妖怪都不知道,是我涂家挖了几百年的地洞,外头有大神仙设下的上千法咒……”
陆升打断他滔滔不绝的吹嘘,只道:“有一件物事,是、是我的定情信物,要托你保管,务必收藏妥当,改日定有重谢。”
涂白信以为真,立时连连点头道:“定情信物,必定是要妥善藏好的……陆大人放心,老朽必定不负所托!”
陆升同他讨了个盒子,独自去将那铜鼎以布帛妥善包裹后放入盒中,郑重交托给涂白,先是许诺为他寻更好的灵药,随即又吓唬道:“若是这定情信物被旁人知晓盗走,我就将你一家子做成活兔三吃!”
涂白怔怔道:“什……什么三吃?”
陆升道:“干煸兔肉、黄焖兔腿、麻辣兔头。”
那黑兔一个哆嗦,叠声道:“不敢不敢!此事绝不让第三者知晓!”
陆升目送那黑兔托着木匣消失在地面,不觉忆起了谢瑢那满院子的山野精怪来,比起人心叵测,这些妖怪虽然行事有些欠妥,不过是因为心思单纯罢了。若是交托什么,却是足可信赖的。如此说来,倒是人更可怕些。
随后佘青柳也匆匆赶来,歉然道:“庄中不曾备马,只得请陆大人委屈些,坐这个去。飞羽。”
她一声令下,就自人群中走出个身着紫绿深衣的年轻人来,不情不愿对陆升抱拳行礼,随后一撩衣摆,单膝着地,化作了一头足有一人高的巨大绿头鸭。
佘青柳笑道:“飞羽同陆大人不打不相识,也算有缘,就让他送陆大人回京……边界妖藤之事妾身也知晓了,已知会各方道友、共商对策。陆大人此去……也多加小心。飞羽素来机警,颇为擅长打探消息、跑腿送信,身手也了得,不至拖大人后腿,还请大人准他留在身边伺候。”
陆升正颇为人手不足犯愁,佘青柳此举正中下怀,也不推脱,便应了,将虎纹小猫往怀里一塞,翻身坐到那绿头鸭肩膀后头,绿头鸭仰头嘎嘎叫了几声:“你、你可莫要再用那凶剑砍我!”
陆升失笑,安抚般摸了摸他后颈羽绒:“当初你气势汹汹杀来,要取我性命,我只不过为自保罢了。哪个闲着无事砍你鸭鞭。”
绿头鸭嘎嘎怒叫:“什么鸭鞭……那是我羽毛所化的羽鞭!祛除煞气、重长出来费了许多功夫!”
他一面怒叫,一面倒也不耽误,扇动双翼,腾空飞离了大王庄。
陆升回了京,虽然猜测谢瑢府上空无一人,仍是命严修前去探一探,随即命令狐飞羽隐匿好身形,他便往清明署去点卯,并设法探一探朝中动静。
不料才进了府衙大门,就看见仵作头子卞庆蹲在校场边一株光秃秃的榆树下,抱着个葫芦喝闷酒。
卞庆在署中做了几十年仵作,平素里都关在后院里与尸首、凶器为伍,沉默寡言,经验老道,全署上下都对他信任有加。这深居简出的老仵作竟平白无故离了后院,光天化日之下来校场边喝酒,想来署中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陆升察言观色,却只看出这老仵作烦恼不已,却不见有慌乱之色,便定了定神,上前一抱拳,笑道:“卞老伯好雅兴,喝酒也不叫我作陪。”
卞庆抬起眼皮扫他一眼,满脸皱纹皱得愈发深了,一脸苦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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