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好一个国仇家恨,比起那些称霸天下求明主的鬼话,可太中听了。
“无妨,往后就留下来吧。”封琰说完,便提起白虎打马回府。
殊不知在他答应下来之后,那个年轻的谋士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红了眼尾。
好似因这一句话,她又能活下去了似的。
北燕进军的速度加快了,府中上下因为“反”或“不反”吵得不可开交,而那位没在府上待几日,就看似要投去灵州刺史那儿的新谋士却突然带了刺史的人头回来,闯入了议事厅里。
“除此之外,还灵州一万守军的兵符,他们为保乡土,皆愿跟着主公起事。”
先前总是以“乐公的弟子”代称其人的封琰,这才堪堪想起来问她的名字:“你叫什么?”
“我名夏洛荻……无间冬夏,洛上荻花。”
她比封琰见过的所有谋士都要拼命,定下大计之后,由她冒充灵州刺史的身份,约定向北燕先锋大将开城投降,为转移百姓、军资拖得了大量的时间。
等到封琰顺利打下一座用以立足的坚城时,一众庆祝他取得第一胜的人群里,他没看到夏洛荻。
“夏洛荻呢?”
“夏策士还在灵州,说是一定要有密信拖住北燕的……主公!”
一夜奔袭,回到已然四处起火的灵州城时,北燕的先锋大将正在气急败坏地命军士在空城里搜索夏洛荻的踪影。
“找到那刁人!本将军要将此人千刀万剐!”
这么大的城池,封琰当然不可能一头扎进去找人,看准了机会,直接挟持住那先锋大将,以此为要挟,命令北燕军马找到夏洛荻之后交出来,分毫不许伤她。
这当然危险,但却是唯一的办法。
满城烽火里,那个谋士带着一脸不理解的震惊神情看着他。
“主公……怎么会来?”
“老子才该问,你怎么没走!”
封琰气急败坏地把她像是扛麻袋似的扔在马上,直到挟持着那北燕大将逃出几十里外,才带着她一路杀出重围,手掌还因为替她挡箭被流矢扎了个对穿。
亏了。
不是亏在救了这个不要命谋士,而是亏在给自己找了个骂街王。
她甚至从来都不对他说一个谢字,耿耿于怀他当时就不该冒险去救她,时不时就要提起来当做攻讦他“冒进”、“不顾大局”的论据。
不过自那之后,王府上下皆对这位夏策士心服口服。
泰合十四年末,在蜀国徘徊了半年的封瑕不止没死,还给封琰带来了个强援——那就是他以迎娶蜀国王太后为条件,得到了蜀国国主的支持。
宣布越王即将迎娶蜀国王太后的时候,几乎都快和他同榻而眠的夏洛荻从那时候突然收敛了许多,也不似从前那般争论起兴时就动手拉扯他了。
其他谋士说,这是主公威严日盛了。
但封琰心底总是空落落的。
五万剽悍凶猛的蜀兵很快到了魏境,封老二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几乎是一路杀穿进了炀陵,而那赵王、韩王所号称的三十万大军根本就像纸糊的一样,一看是外国来的军队,直接就躺平了,直到封琰进了京,才愤怒地发现是自家人。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封琰已然砍了那贪婪自大的二王,枭首宫门之上。
好在被软禁的皇帝封逑……现在应该说是先帝了,怕儿子篡位欲杀他,趁宫乱时让宫人代自己假死而出逃,失踪在炀陵之外。
封琰找寻先帝无果,因形势近在眼前,索性将先帝匆匆发丧,又匆匆收拢残兵,匆匆称帝。
连登基诏书都是夏洛荻坐在御阶上现写现用的,整个过程不过三天,封琰就又出兵了。
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只带精锐,直接冲出帝江关杀去了北燕。
这一次,他的战略十分明确,一面命令大魏境内所有不在北燕控制之下的州府坚壁清野,一面截断北燕那养几十万大军的要命粮道,逼朱明在燕地与他决战。
那一战,封琰的名彻底按在了史书帝王纪光辉的一页上。
半寸胜负,险些终结了崛起不久的北燕王朝,硬生生从朱明手里咬回半壁江山。
凯旋的大军、一路上恭迎的官吏、百姓都面带喜色,只有他很是不甘。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等到回到炀陵后,封瑕已经凭着手腕把作乱的齐王料理老实了,正经上了第一个朝会之后,封琰看到了下朝时专门等着他的夏洛荻。
不知是因为觉得渡江打过去没把朱明弄死而丢了面子还是什么的,封琰始终不敢直视于她。
“若不是秦家那叛逃的啸云军半路截击,折了不少出生入死的亲军,我还是能追上朱明的……”他不由得开始解释失利的缘由,生怕夏洛荻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夏洛荻久久未语,也不知是嫌弃他还是怎么地,背过身去同他说:“那,下次陛下可莫要放过他们了。”
国仇家恨,封琰不禁又想起初见时夏洛荻说的这四个字。
于是这事,就成了他心里的刺。
封琰一直想让夏洛荻来当他的军师,至少见证见证他杀过江去的英姿,但夏洛荻在那之后始终推拒,担起了最苦最累的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事务繁多,得罪的人也多。
封琰都知道,那年听说她在江南查案时受了惊吓,险些被那里的豪强杀了,便趁练兵的名义,将那些豪强的势力顺道碾了个遍。
这下,那棺材脸夜猫子该欠他人情了。
满心骄傲地回京时,每个人都在向他报喜。
“有什么可喜的,去告诉那夜猫子,这次朕去江南顺便……”
“夏大人成亲了。”
封琰哑住了。
他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但理性告诉他,那一定是他的错觉。
从龙之臣,为的就是封妻荫子,再正常不过了。
“女方是哪家千金?”
“什么哪家千金,是个捡回来的歌女……不过听说貌比西施,难怪夏大人看得上。”
一片欢喜的讨论声里,封琰又感受到了那时自北燕凯旋时一样的寥落。
这感觉突如其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良久,跟着众人一起,低低说了声“恭喜”。
说来也怪,这句恭喜,数年来一直盘桓在他心头,从未淡去半分。
他自己也说不清偶尔午夜梦回时,那种不甘是什么。
“陛下,您是天子,即便有您皇兄在,您也是天子。”高太监其实看得出来他心里的郁郁,但仍时不时提醒他,“太后一直担心你,实在不行,将就些,过下去吧。”
“瑕可以将就自己,我不能。”
他一直很清楚,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一分一毫都不能将就。
“上朝吧,齐王猖獗日久,今日那桩贪渎案要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