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南郊的岚山到城北的云府,路上用了将近两个时辰。直至回到知言轩,出岫身上的药效才全部消除。
顾不得用膳,她恢复力气的头一件事,便是去荣锦堂,与太夫人商量营救沈予的法子。
岂料,太夫人了解事情经过之后,很是冷情:“沈予太沉不住气,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丁点儿长进。明明晓得明家一无所有,不怕同归于尽,他自己还偏偏往上凑!”
“明璋兄妹诡计多端,又是冲着咱们来的,敌在暗,我们在明,防不胜防。”出岫试图为沈予说项,“还望母亲设法救他。”
直到这一刻,出岫都还觉得,沈予不会有性命之忧。他识破了明璋的诡计,又有军功在身,只要太夫人出面,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
可令出岫万万没想到的是,太夫人决定袖手旁观:“我知道你想救沈予,我也不忍心看着他死……但如今时局特殊,我不能主动开罪天授帝。”
太夫人满面遗憾之色,解释道:“咱们刚刚收回北地的族人和生意,怡然又临产在即,诚王也娶了我的侄孙女……眼下云氏正处于风口浪尖,一旦为沈予出头,便会被人盯上,落下话柄。”
出岫闻言沉默。是啊,倘若此时为沈予说项,便是自投罗网,天授帝恐怕高兴还来不及。他本就忌惮云氏,一直等着拿捏云氏的错处,而这一次又是沈予抗旨在先。
沈予不占情也不占理,云氏想要替他斡旋,的确很被动。
“怪只怪明璋太会找时机。”太夫人摇头轻叹,“如果我来出面,连累的不仅是云氏,还有我娘家……倘若是聂七的老子统盛帝当政,兴许我能试一试。但现在是聂七掌权,我不能轻举妄动。”
出岫又如何不晓得这其中门道?可眼下她只想营救沈予,又苦于自己势单力薄,没有万全之法。
“母亲……我求您,只要能保下他一命即可!”出岫跪在太夫人面前苦苦哀求。
“欺君之罪,抗旨不遵,弑杀龙裔,哪一条不是重罪?让我如何保他?这时候出面保他,岂不是承认咱们也欺君?也抗旨?”太夫人凝声反问。
出岫抬起泪意朦胧的双眸,依旧坚持:“我只想让他活着……”
太夫人摇了摇头:“我赞成你和沈予远走高飞,是在不威胁云氏安危的前提下……如今你让我出面说项,是要我拿整个云氏和谢家做赌注?”
出岫摇头否认:“不,不是……”
“你别忘了,你如今还是云氏的媳妇。你想救他,也得掂量自己的身份!”太夫人冲出岫摆了摆手,“退下吧,别再说了,此事我绝不会出面。”
出岫岂肯轻易放弃?只跪在太夫人面前,不肯起身。
太夫人知道她心里难受,便强忍着脾气,特意岔开话题道:“云想容我已经处置了,无论她是真疯还是假疯,这一辈子就在刑堂终老了。我已命人将牢房封死,只留下一个送饭的格子,往后她吃喝拉撒都在里头。”
出岫没有心思过问云想容的下场,她根本听不进去太夫人的话。
太夫人见状,端起早已冷透的茶盏,低声又道:“怡然临盆在即,你多去陪陪她吧。承儿也快回来了。”
话到此处,太夫人又似想起了什么,特意警告一句:“你休要让承儿替你出头,如今他根基刚稳,你不能害了他。”
出岫一面垂泪一面点头:“我知道,所以才来求您。”
“咣当”一声,太夫人将茶盏撂到桌案上,冷声道:“我说了这么多,你还听不明白?我已经按捺性子不发脾气,你不要再惹我!”言罢她冲着屋外喝道,“玥菀!送你主子回去!”
出岫无奈,只好失魂落魄地回到知言轩,独自坐在寝闺之内,不言不语。
如此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暮色渐渐变得暗淡,当最后一缕霞光彻底隐没在天际时,知言轩里也亮起了一盏盏灯火——唯独出岫的寝闺一片黑暗。
玥菀见状急得只想落泪,又不晓得今日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出岫从荣锦堂回来之后,会如此消沉?她站在出岫门外苦恼良久,无法,只好将竹影请了过来,说了情况。
竹影听了前因后果,只道:“让小厨房做些清淡的饭菜,一会儿你端进来。”
玥菀急得六神无主,只得听从竹影的意思离开。
直至玥菀走得远了,竹影才抬手敲门:“夫人,是我。”
屋内无人回应,片刻,“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出岫站在门内问道:“有什么消息吗?”
“孟辉今日安置在房州军营里,明日会启程回京。他已快马向天授帝呈送了奏报,我瞧很偏袒威远侯。”竹影停顿片刻,又道,“那两具女尸也从废墟里挖了出来,都入棺交给孟辉了,一具是明璎,另一具已证实是子涵姑娘。”
竹影说到此处不禁蹙眉,沉声再道:“子涵姑娘怀了天授帝的孩子,被明家兄妹掳来房州,不慎被威远侯一箭射死。”
这些内情,出岫已经想到了。她跨出寝闺关上房门,走到庭院正中,遥遥抬首望着月色:“我今日去荣锦堂求母亲援手,她拒绝了。”
竹影不知该如何评价太夫人的行为,只得沉默。
幽幽的叹气声轻悄响起,出岫背对竹影,哽咽道:“我在屋子里想了一下午,竟不知自己该如何做。眼下云氏正值风口浪尖,而我身为云氏的媳妇,却想要救一个外人……”
救,她对不起云氏,不仅陷阖族于危难之中,且自己身份尴尬、人微言轻,未必能救得出来;
不救,她对不起沈予,十年相识,一路走到相知的地步,却要眼睁睁看着对方断送性命……
如此挣扎,如此煎熬,救与不救,都是个错。出岫内心的情绪难以言说,那种想哭而又哭不出来的感觉,最难、最苦、最痛。
竹影明白出岫的煎熬,沉默片刻,终于说道:“其实夫人不必犹豫,主子在天之灵,必定不希望威远侯去死,也不会忍心看您孤独一生。”
出岫摇了摇头:“与他无关,是我自己下不了决心。”
如今已不是单纯的感情变迁了。一面是云辞的家族与她肩上的责任,一面是恩情与爱情的双重温暖,她只能选一个!而她无论放弃哪一个,都是剜心割肉,痛不欲生。
主仆两人如此静默良久,到底还是竹影说道:“有一件事,其实夫人一直不知晓……威远侯已不是头一次违逆天授帝了。”
闻言,出岫不禁转身:“你说什么?”
竹影侧首看向出岫的寝闺房门,缓缓陷入回忆之中。三年半前,出岫知道了那五千万两黄金的内幕,打击之下生了重病,险些药石无医。沈予为此私自出京,千里迢迢前来医治,后又自请去姜地平乱,这才将功折罪。
这件事,出岫还一直不知内情。
竹影徐徐将这段尘封的往事解开,一点一滴告诉出岫。后者在听闻的过程中,神色逐渐变作震惊、难以置信,最终踉跄两步,失态地跌坐在石凳上。
两次!沈予两次忤逆天授帝,皆是因为自己!
原来,自己病重之时,耳畔那个温厚磁缓的说话声,不是聂沛潇!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出岫樱唇颤抖,竭力克制冲动之意,可没能控制满面泪痕。
“是威远侯不让说。”竹影回道,“到了后来我几次想说,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
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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