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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她挤眉弄眼,害的她羞红着脸,骂我乱说话。不过玩笑归玩笑,她看我这样渴求的眼神,也就妥协了。我再三向她保证不出门,她才放心的走了。
等了几分钟,我披上下山时借来的黑斗篷,胆战心惊的走到饭堂。月亮很清冷,只施舍一点光给我照路,又或许,它不忍我看太清这个世界。
果然,侧门摆放着好好的漆木饭盒,热气腾腾的像暖炉。
我悄悄打开饭盒,一层摆好一碗切的整齐的凤梨块,二层则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鸡丝莲子粥。我规矩的端着碗,推开门,走进只留一盏烛灯的饭堂。
王婆婆倚在竹椅上,悠然自得。她招手唤我过来,一双粗糙满是油污的手静静抚摸我的额头。她有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只能心急的把我往身边拉。王婆婆腰佝偻的直到我半身处,我蹲下身依偎在她膝间,哪怕蹭的满脸煤灰。
“孩子,快吃吧,和那个好孩子多吃一点,别饿着。”
“婆婆,他不在了,吃不到了。”
“没事的,还不够吗?婆婆这里还有呢。”
王婆婆听不见我说的话,她跟我一样可悲,活在昨日的梦里。我知道,总有人还记得阿古,总有人记得。我端着碗,把粥往嘴里灌,我没有喝醉的勇气,只能这样惩罚自己。王婆婆一直搂着我,她笑呵呵的,不断重复饭还够,别饿着自己。
我一个人,吃不下两碗粥。
谁也骗不了谁。
王婆婆又困了,她说睡就睡。我担心烛灯和窗帘烧起来,就用剪刀剪断烛心,又悄悄地走回去。我吃了王婆婆三年的饭,在偌大的清门里,有幸她还记得我和阿古。临走前,我把最甜的一颗琥珀糖,存在她手心。
“孩子,要吃饱。别苦着自己。”她总这么说,我记下了。
我算准时间,此刻梨儿还没回来。我把一切安顿好,假装一直在房里和面粉。还没一炷香时间,梨儿才满脸得意的回来。她看到凤梨,只缠着我说想吃,并未多想。
深夜,我总是睡不着的。
我好像能听见阿古喊我的名字。他被关在一个很黑的地方,受着非人的折磨。但他不哭不喊,只是握着我送的簪子,紧紧握着。我们在各自的心里,所以才相互被折磨。
“林意,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信我吗?”我知道,这又是另一个梦,一个陌生的男子捏着我的喉咙,他对我做着残忍的事,满眼却是对我无尽的哀求和爱意。我像个玩物一样被扔在地上,我们看不清对方的脸。他走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就把我抛弃了。
“除非我做梦,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信你!”
我歇斯底里的冲他的背影大喊,紧接着像个疯子一样傻笑。我走到梳妆台前,浓妆艳抹,哪怕我已是七窍流血。
我小心翼翼,用那根做工奢华的蝴蝶发簪束起长发。
我看着这个梦里的人,心底一片悲凉。哪怕是梦,我都不能让他幸福。
窗外有几声鸟叫,显得很稚嫩。我匆忙起身,发觉已是清晨,太阳早就暖洋洋的等我了。
“林公子,你的礼物准备好了没啊,明天就是孙师姐的及笄礼啦。”
大老远的,我就看见梨儿欢快的身影。她骄傲的向我展示自己精心绣好的荷包,我看着粉色绣面上两屉小笼包,穗子上是红豆种子,不禁笑出声。
“梨儿,你这礼物好别致,看着我都饿了。”
“林公子要是再取笑我,以后就没有早饭吃了。”
梨儿收起荷包,递给我早饭,同时还不忘怼我几句解气。我狼吞虎咽的吃力好多,这样才有力气把礼物做好。
“我的礼物,要晚一点送才有意义。”
我故意卖关子,拿出昨夜陈好的甜水面粉。将凤梨块放在蜜罐里封好,倒入桂花茶,置与阴凉处闲酿。另一边,把蜂蜜和甜水面粉搅拌,用小火慢炖成焦糖状。等凤梨真正入味,就用甜水面粉包裹好,撒上陈年茶叶、白糖、柠檬和薄荷叶,安放在柜子里等待成粘稠状,每两个时辰要观察一次。等到两者味道融合,就把它们倒在模具里,切成块状,放在我选好的陶瓷罐里,这就是我的礼物。
“桂花酥梨膏?这个礼物的确好独特哦。”
“这可不是普通的酥梨膏,里面还有秘密呢。”
我收起陶瓷罐,小心把它放好。这份礼物,可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我嘱咐梨儿别说出去,不然祝福就不灵了。她好像抓住我的把柄一样,吵闹着想去挑新衣服,我也放下手中的笔,一同去了绣房。
绣房在仁门药楼的后面,整个地方特别安静。绣房基本是女子,她们整日伏在织布机前,为一匹匹布料赐予灵魂。
祈愿山的弟子不能随便下山,所以大家的门服,平常的衣服都能从这拿,钱的话直接在个人薪银里扣就行。我们绕过长廊,走到后门成衣的地方,开始挑选衣服。
“我存了好久的钱,这次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行。”
“那你尽情挑好了,这次算我请你。”
“真的,那我不客气啦哈哈哈。”
梨儿听的很高兴,手舞足蹈的狠不得自己就扎在这些衣裙堆里。我不是很会挑这些,就乖乖等着绣娘替我挑好我收着就是。
“哎呀,林公子,你来的真巧。昨天才绣好的两套衣服,正准备送过去给你挑呢。”
我坐在一旁发呆,绣房的李阿姨就扭着腰向我走来。她招呼两个丫鬟端着两套衣衫,染着红指甲的纤纤细手宝贝似的拍在这衣服面料上。
“这孙姑娘交代了,得用上好的面料给你做衣裳。你看这衣服光泽,针线绣的紧密,我都羡慕的不得了。”我听到是孙云师姐的安排,心里是五味杂陈。明明是她的重要日子,却还细心想着我。
“这套水蓝色的长裙绣了玉兰花树,这衣底的水纹是用白线勾的,池里红色的锦鲤活灵活现,是个好兆头。姑娘们在袖口缝了几片花瓣,算别有用心了。这套鹅黄色的短裙绣的是桃树,左心口的排扣是用灰绒毛勾线成燕子的模样,这件衣衫有配套的大袖,是淡粉色的桃林,袖旁有桃花穗,你看看哪件合你心意?”李阿姨长呼一口气,终于向我介绍完,剩下的就随眼缘了。
我看着大袖上满山遍野的桃树,便离不开眼了。
我穿着它,也算是和阿古一起参加孙师姐的及笄礼。李阿姨很会看人脸色,她叫人把鹅黄色的衣服包好,又备好茶水,这才离开。鹅儿也选好自己的裙子,竟然是一条绣着兔子的短裙,也算可爱。
万事俱备,今夜过后,我的好师姐就成年了。
云屋,孙云看着手中的信,默默无言。她隐姓埋名来这个地方八年了,这段时间一切都和真的一样,若不是古新那个下场,她差点也沉迷在这个梦里。她怎么也忘不了,小安那双本来有光的眼神硬生生变成一潭死水。
如果反抗他,是不是能让小安多开心一天?
她拿起信,举在窗前的蜡烛面前烧毁。看着这冰凉的字,她突然有点为小安难过,这样的命运,真是太不公平了。她的成年礼,在这个人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
答应乔冬,勿恋樊弃。这行字,在黑夜里逐渐消失,纵然是神,谁也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孙云服好药,这才安心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