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五更,天还没亮,孙云就被丫鬟们叫醒。从发型到衣着,都是精挑细选的才行。女子的及笄礼是她们这辈子最重要的时刻,这代表女子可以谈婚论嫁,迈向下一个人生目的地。
孙云长发挽成标准的成年女子发型,头饰是成套的红梅映雪。她额前点一朵梅花印,远山黛眉,翘鼻红唇,肤若凝脂。一袭红白相间的双层长裙,衣裙上用红珠做的梅花含苞待放,与窗外树枝上的杂雪傲然相立。
执扇掩面,步步生莲,这短短的红毯,她走的忐忑。头上的饰品繁重,她每磕一次头,行一次礼,只感觉天地都摇摇欲坠,压得她喘不过气。一旁的小辈一路为她撒花,满山遍野的香气熏得人睁不开眼,犹如掉进海怪的梦里,似真似换。
听完女掌事千篇一律的女戒祝语,她便藏身在轿子里,挑选其他师兄弟精心准备的束带。男子缝制束带,意为约束。如果女子接受,他们便算是订婚了。
孙云一直不敢伸手,她看着这一条条华而不实的束带,只觉得讽刺。时辰还未到,她就抱着一丝期望,等那个人来。只要他来,自己这条命也算死的值。
信女许愿,不论代价。
我站在人群里,看着孙师姐一步一脚印。今日的她如同下凡的仙子,乘着金光,救赎世人。我的阿古,你看见了吗,咱们的师姐,风光无限的,成年了。梨儿看着师姐,心中充满对未来的美好幻想。纵然人海遮着我的视线,可我也挣扎在缝隙里,一直看着师姐,好怕下一刻她也跟着阿古一样,不见了。
成年人的世界,就不一样了。
女掌事古板的说着女戒,我听着像一种诅咒。扇子遮住师姐的脸,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虽然周围人声鼎沸,有祝福的、起哄的、羡慕的,只是大家各怀心思,吵的人头疼。
风吹着轿门,像敲门的声音。
我和她纷纷转头,哪怕这只是一场老天的恶作剧。谁都在等,谁过的都不如意。
“孙姑娘,吉时到了,你可选好了?”
孙云隔着珠帘看向门外,明白万事已注定。她拿起乔冬那条用黄金镶玉的束带,沉重的直不起身。黄金贵重,埼玉辟邪,她这样普通的一个人,又怎么受得起?
我环顾四周,没看见樊郎。看来他还是放弃了,这样无缘的错过,我越发觉得这场及笄礼无聊至极。梨儿早不知跑到哪里去欢笑,我趁着人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知不觉,又走到那片四季如春的竹林。这里很清静,让人不自觉安心。我难得如此悠闲,索性四处走走,散散心。我不知道会不会碰见樊郎,也不知道如若碰见了又该说些什么。
竹林深处有池,似桃花源般怡然自得。
我越走越远,天色不知觉暗下来。远处传来哭泣声,我慌忙循声跑过去,却看见樊郎正抱头痛哭。他满身泥土,竹枝上的绳子断了半截,被压弯的竹枝像弯刀一样无情的劈开天空,留一地黑夜给他。
樊郎盲了。
他的脸上流着两行血泪,简直触目惊心。
我着急的跑过去看他,又被掀起的尘土迷失方向。我看着樊郎,满身伤痕,他蜷缩成一团,只顾着哭。
“樊郎,你怎么样?”
“.......林小姐.....林小姐,你在哪?快别管我,把这个,这个给云儿。”
樊郎朝着相反的方向举起手,原来他一直护着胸口的那条束带。他的裤子都被磨破了,双手也擦破了皮,可无论如何,他都还是一步一步的想爬过去找孙云师姐。
“快啊,快啊!”
我顾不得震惊,拿起束带掉头就跑。身后一直传来樊郎撕心裂肺的喊声,震的我耳朵都疼。我恨不得自己变成风,穿越时空回到孙师姐身边。明明这段路不长,可我跑的胆战心惊,一眼望不到尽头。
我撞开门,却被门槛绊倒,束带从我手中飞了出去,归心似箭。它掉进尘土里,不断地被起哄的人群践踏。我怎么也拿不到它,怎么也挤不进这场现实里。
“云师姐!”
我顾不得别的,用尽力气大喊师姐的名字。我不想放弃,我想到竹林里那个翩翩少年郎生不如死的样子,想到所有人冷漠的起哄,他们像无意识的潮水,硬生生逼死我们。
果然,所有人都停下了,他们看着我,我瞪着他们。
束带已经被踢得很脏,里面的草药像稻草一样散落在地上,那是心碎的声音。我小心翼翼的捧着它的残骸,跑向云师姐。我担心它散了,担心它没有在场任何一个束带精致,更担心我再怎么跑,都还是错过了。
“云师姐,这是樊郎的束带。他缝了,他缝了!”
我将它高高举起,纵然它再不起眼。我是个傻子,我真的不会想那么多,未来的事让未来的我们去考虑,现在的我们,不就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吗?这世上那么多事,可能再小的一件我们都帮不了忙,但是我们自己的人生,总该自己做主。所以老天,我求求你,求求云师姐,接受这颗本已破碎的心。
这是樊郎,所有的期望。
我看着云师姐,她面色惨白,腰上的黄金镶玉束带格外刺眼。我们隔着几步之遥,她却已经被命运锁住了。我的祈祷没有喊醒这群吃人的木偶,他们任由自己被命运摆布,也要拖云师姐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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