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关上,秦鹤走到林烟身前,对她露出浅浅笑容,正待发话,却见林烟双膝跪地,大拜:“参见王爷!”
秦鹤凝了笑,淡淡道:“说过,私下里,你不必跪我。”
她起身,对上一双杳杳莫测的眸子:“林烟不敢。若与王爷太亲近,说不定哪天犯了王爷的忌讳,尚且不自知。”
秦鹤沉默,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可是你向皇上请旨召江雨入宫的?”许久,林烟再次开口。弄清这个问题,是她的来意。
秦鹤坦然回答:“陛下爱戏如痴,宫里伶人虽优,唱的不过是旧人俗事。我既承办公主诞辰,自然要引进新人新鲜戏目,不教陛下失望。”
果然!林烟的脸颊因生气泛起红晕:“你会因为一个诞辰大费周章安排江雨进宫?《烽火戏诸侯》也是你的主要吧?如今江雨是祸水的闲言碎语传遍宫中,大臣谏奏不断,陛下爱戏,以后要听戏恐怕难了吧。”
对视林烟灼灼目光,秦鹤变得严肃:“你想说什么?”
林烟轻笑,一丝嘲讽之色爬上嘴角。跟了他这么多年,对他的野心心照不宣。事实上,她也认为秦鹤比陛下更适合那王座。但林家,效忠的,是陛下。
“陛下英明,岂会沉迷南戏置军国大事于不顾?日理万机,偶听戏解乏,却被臣子贯置周幽之流,纵使气度再高,终难咽下这口气。嫌隙滋生,以后大臣们那些逆耳忠言,怕是都要大打折扣。换来的,只会是陛下孤立无援!”换了口气,林烟柔嫩的面颊带着几缕霜冻的红丝,“秦鹤,你错了,江雨不是用钱财就能收买的。他善良单纯,这样的人,最不该成为你利用的工具!”
他听着,一贯波澜不惊的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色:“你和江雨,是什么关系?”
没想到他有此一问,林烟微微一愣,回答:“朋友。”
“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她道。
“是什么样的朋友,让你对另一个朋友产生怀疑?”秦鹤道,“林烟,在你眼里,我这般心机深沉,不值得相信吗?”
凝望他不曾掩饰的落寞,她的心莫名松动,缓了语气,低唤了一声:“鹤。”
“只是一出戏而已。”秦鹤道,“罢了,如果江雨不愿留在宫里,我想办法送他出宫便是。”
林烟一时无语,后悔方才冲口而出,说了那些伤害他的话。
伶醉宫,是宫里乐师戏伶的住所。
江雨白日被王公公子们请去唱戏,回到伶醉宫,便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他的戏那般出色,我们可被抢了风头。”
“我呸!出色个p!”一个声音清晰传入江雨耳朵,“演谁不好,演那个祸国殃民的妖女!”“听说朝臣和陛下因为这出戏闹得不愉快,我看他跟那个妖女差不离。”“差太多啦!妖女乃尤物,他算什么东西?”
他们又在议论《烽火戏诸侯》。江雨走过,不躲避,也不承迎。纷杂人言,哪里都会有的。
进了房间,掩上门,背靠着门好一会儿不动,见江云拖着虚弱的身子从里屋出来:“大哥,回来了?”
“你能下床了?”江雨面露喜色,紧紧握住弟弟双手。不知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冷,江云感到哥哥的手,有些颤抖。
“关御医果真有本事。小云,你的病一定能好!”
“嗯。”江云苍白的脸浮起些许笑意。
“快躺回去,别受凉了。”扶江云躺下,江雨转出里屋,去打了盆水回来洗面卸妆。
凝望水中娇艳容颜,竟有点认不出那是自己。他捧水扑打在脸上,妆残了,水面破了。再一看,水中人变了模样,满面风尘,憔悴不已。
一路走来,幼时的执念,被生活逼迫得失去了原有的光彩。他那么竭尽全力地去演绎戏中人,耗尽心血赋予角色灵魂,都错了吗!
江雨一个劲儿地捧水洗妆,擦得脸通红。水碰到面庞复又跌落盆中,像下雨一般。
满脸尽是残水,泪从眼眶涌出,顺着颊边划落。所谓的一代妖姬,不过笑了而已,她没有让幽王点烽火,幽王为何要戏诸侯?笑也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褒姬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