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背着我来到凉亭里,将我抛在师父常坐的位置上,自己从屋里拖出他只要出门便会拖的一口木箱,往最上方的格子取出药和纱布,示意我把腿伸出。
“在我伸出前你必须得答应我件事,”我说,“你不可以打断我的腿。”
他翻了白眼,一把扯过我的裤角,垂下眼替我仔细检查,这样低头,发丝便顺着他的脸倾泻而下,根根青丝间透着他啡色的瞳仁,倒有些像深色琥珀。
二师兄说:“你想问什么,快问,给你一柱香的时间。”
“也太短。”
他抬头怒视我,从腰间火石袋里取出打火石,粗鲁地点上一柱香,狠狠插进师父的香炉里。
“好啦好啦,别凶别凶,”我缩缩身子,“你为什么出门都要拖那个木箱。”
“无可奉告。”
“哇,不带这样吧,我可是正正当当赢得了发问权,”
“你他妈好意思说正正当当?”
“兵不厌诈嘛。”
他快速抹好药后将纱布打了个结,手法相当熟练:“哼,箱子只是一个习惯,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流落街头,又或是反正什么东西都自己先备好才不至于行事仓促。”
“流落街头?”
“八岁时我娘忽然失踪,从那天起我就一个人在街头上讨生活。”
“忽然失踪?”
“你废话很多,失踪就是失踪,”他撇开眼,“换个问题。”
“喔,”我绕着发丝,有些犹豫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那我可以问这个么,”
二师兄看向我,沉默片刻后自己低头说:“也罢,你都冒死替我饮毒酒了,告诉你也无妨。”
他撩开头发露出了他的脖颈,隐隐约约可以在颈后方看见银光闪烁,周围布满了青黑色血丝。
“这是十岁那年被一喝醉的酒客埋下的,原本也就是暂时麻痺,就像老头对那家伙做的那样,”他把头发放回后背,“可他们后来没替我拔出,我也没多余的钱看诊,只能一路拖,一直到了十一岁有次偶遇秦大夫,在他检查下才发现我这针早已移了位,牵连许多血管神经,再也拔不出。”
他接着说:“若强行拔出,只会当场丧命,可没拔出,”
“会如何?”我吞吞口水。
“如同你所知道的,我已经没了嗅觉跟味觉,”二师兄看向我,凤眸浅瞳闪着不甘,“秦大夫说,再接下来是视觉,然后是听觉,最后就是这条命。”
我愣住。
“你最好快些问其他的,”他瞅了眼香炉,燃香袅袅的烟徘徊于空中,“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是在说那柱香,还是自己?
犹豫再三,我决定还是趁有限的时间单刀直入:“那天,师父一直在殿内,”
二师兄叹气:“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问,”他将用完的药和纱布放回箱子内,“没什么,死了一个我,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拿我尸体当其中一个筹码,一举拉下柳常侍,甚至是明王,而他们的背后是谁你自己应能明白。”
结合先前所知道的事,我瞪大眼:“我知道师父也是先皇皇子,他该不会是想,”我吞吞口水,降低音量,眼神来回地说,“篡位?”
二师兄的表情彷佛看到了低能儿。
“开什么玩笑,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他说,“一个喂鸡都是让牠们自助的,连门口都嫌远,走到厨房就已经是最大让步的人,还想要他治理天下?”
我不禁嘶了一声,在理,在理。
“老子看你这几日老盯着我,该不是都在想这问题?”二师兄继续说,“你不会以为我是在想为什么老头要放我去送死吧?”
我愣住,点点头。
“我就说你这脑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简直他妈跟罗碧不相上下,”他看向快燃烧完的香,转头望着我,“现在仔细给老子听好,不管是罗碧、我还是楚楚,我们早就清楚老头为达自己目的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我们任何一人,楚楚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们三人里大概只有罗碧还在死撑,硬要跟老头唱反调。”
二师兄说:“我真正有疑问的是,他为什么要让你来救我。”
他把他所理解的整件事在有限的时间内全讲给我听,简单来说,师父一早就知道柳常侍打算用二师兄的命交换师父替他们办事,而这件事另外两个师兄并不知情,而像他方才说的,师父本来就没打算出手救他,反而可以拿他死亡这点反要胁柳他们,只是二师兄万万没想到中间会杀出一个我,后面甚至连师父本人都出现了,让他百思不解。
“不管柳常侍那家伙的后续如何,你出现的那瞬间就注定老头输了这场赌局,只要明王他们派人稍加追查你的底细,你那蹩脚的装扮跟身分是能瞒得了多久?”
我一愣:“我我不知道,那天师父只问了我有没有带上纸扎鸟,还说那晚会有场大戏,”
“纸扎鸟就是你那时藏在嘴里吸毒酒的那玩意儿吧,你也是,偏要拿你自己性命闹腾,平时说你命硬,你还当真?”他说,“死老头阴阳怪气,在想什么我是真不懂,只是现在搞成这样,他自己倒揽上一个大麻烦。”
“什么意思?”
“明王他们想要的,可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二师兄看着我,“而是哑巴皇帝的人头。”